波顿伯爵自然而然接过信纸,看了一眼封口处的黑色封蜡,转身递给艾德公爵,“大人,这是守夜人寄来的信,请您先过目。”
每个城堡都有自己的学士,学士的指责是为自己的领主服务。
对于这位学士的行为,艾德公爵并没有在意,他熟练地揭开封蜡,展开那卷羊皮纸,目光在文字间游走,眉头却随着阅读的深入而逐渐紧锁。
“凛冬将至。”他轻声叹息,将信纸还给波顿伯爵,“大人,让在场的各位都看看吧。”
波顿伯爵很快阅读完毕,递给了下边的人,每个人轮流传阅。
这个时代能够识文断字的人非常有限,大多数是从小接受到教育的贵族子弟,甚至某些领主早早地荒废学业,因为他们身边有来自学城的学士,可以依赖学士们代替他们读写信件。
这封来自守夜人军团的信纸,略过了好些文盲,很快就传到席恩的手中。
席恩翻开一看,便明白了艾德公爵为何面露忧虑。
信中提到,守夜人司令曾派遣三名守夜人汉子外出巡逻,结果他们三人集体失踪。
失踪背后隐藏两种可能性:要么他们遇到塞外的野人,不幸牺牲,要么他们假借巡逻的名义,偷偷逃往南方。
前者代表塞外存在强敌,后者代表己方军心不稳。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
让席恩在意的是,这三名守夜人里的其中一人,他曾有过一面之缘。
大概在半年前,来自东境谷地的大贵族罗伊斯伯爵,带着他的三子威玛·罗伊斯来到临冬城做客,威玛·罗伊斯身材挺拔,衣着华丽,俊俏的面容上,带着北境人少有的清秀与温润。
艾德公爵的长女珊莎小姐,似乎对他一见钟情,与她的女伴珍妮·普尔说着悄悄话,不停地赞美他的外貌,崇拜他的品格,又感伤他的命运。
因为威玛·罗伊斯放弃了舒适的贵族生活,立志加入守夜人军团,追寻自己的荣誉。
对于守夜人的生活,席恩向来敬而远之,他才不愿到长城上面喝西北风,但威玛·罗伊斯的做派,还是让他很佩服的。
尽管威玛·罗伊斯在家中排行第三,继承领地的希望不大,不过,罗伊斯家族是谷地第二强大的家族,完全可以赐予他一片庄园,让他继续享受优越的生活,参与家族的内政管理。
然而,他却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有鉴于此,威玛·罗伊斯当逃兵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信里面,还详细描述了威玛·罗伊斯的长相,希望收到信件的领主们稍加留意,如果在长城以南遇见此人,那就是逃兵,可以直接斩首或者押送到长城。
此外,也提到了另外两个守夜人汉子的信息。
一个叫做威尔,三十岁年纪,身材矫健,双眼贼溜溜的,曾经是个偷猎者,在长城服役四年,擅长潜行和狩猎。
另一个叫盖瑞,年过五十,服役了四十年,双耳因冻伤而被切掉,三个脚趾和左手的小指头也没了。
看完之后,席恩将羊皮纸递给了下一位。
直到所有人传阅完毕,艾德公爵缓缓站起身,沉声道:“绝境长城的守夜人又失踪了三人,他们可能沦为逃兵,也可能英勇牺牲。世上不变的唯有凛冬,而它终将到来,长城的情况或许是个坏兆头,这次冬天将比以往更冷更苦,但史塔克家族会熬过去的,我相信各位也会熬过去的,这么多年来我们不是一直都熬过来了吗?
说着,他转身面向波顿伯爵,“波顿大人,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我想我得准备出发了。”
在艾德公爵站起来的时候,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跟着起身,波顿伯爵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大人,您现在就走?不留在城堡里住两天?”
“我必须写信给北境的所有领主,让他们多加留意失踪的三名守夜人,一旦他们以逃兵的身份逃回了南方,会对守夜人军团的士气和军心造成严重的打击。”
艾德公爵嘴上说着三个人,但最在乎的还是威玛·罗伊斯,他是三人唯一的贵族,这位南方贵族可能承受不住北方酷寒的考验,选择临阵脱逃,若是让他逃回了谷地,恐怕就再也抓不住人了。
守夜人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组织,与各地领主没有从属关系,仅仅是相互合作,他们寄发过来的书信,北境的其他领主即使看到了,也不一定放在心上。
唯有以北境守护的名义发出信件,那些领主才会引起重视。
一听艾德公爵这么说,席恩便知道这次的行程即将结束,他们要打道回府了。
“大人,我有意在临行前,去神木林的心树前祷告。”艾德公爵开口道。
“好的。”波顿伯爵微微颔首,“请跟我来,大人。”
说着,他走在前面带路,众人跟在后面,离开大厅,穿过一片庭院,来到一座由哨兵树、橡树以及苍老铁树组成的树林,越往林子里走,就越能感受一种静谧和安宁。
林子的中央有棵古老的鱼梁木,树皮灰白,上面刻着一张阴郁的人脸,脸上挂着红色的汁液,仿佛是树人在流下血泪。
在北境,每座城堡都有一株刻着人脸的鱼梁木,称为“心树”。
北方人信奉的旧神,是那些既无名号也无容貌的远古诸神,是属于苍翠树林,先民与消失的森林之子共同信仰的神。
旧神没有传道的牧师,没有虔诚的祷词,没有赞美的颂歌,甚至没有崇拜的仪式,最接近的仪式,就是在神木林中向心树祈祷。
席恩骨子里是无神论者,前身信奉淹神,如今入乡随俗,跟着众人祷告了一阵。
仪式结束后,五十多人的队伍离开城堡,与前来相送的恐怖堡众人道别,双方又是一阵客套寒暄。
席恩骑上黑色骏马,望着逐渐远去,不断缩小的恐怖堡,只觉得过去九年的人质生涯,还没今天一天来得惊险刺激。
清晨时分,他在磨坊主遗孀的门前,遇上了拉姆斯,当时一主一仆加上三只猎犬,对他的生命安全造成一定威胁。
上午在泪江边上,高瘦青年兄妹一齐陷害,让他险些小命不保。
下午就不用说了,在宾客权利的保护下,竟然还能上演一出活生生的鸿门宴。
而一切的起因,竟然是睡了磨坊主遗孀。
想到这里,席恩心中五味杂陈,在临冬城的时候,他觉得凯特琳夫人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尽管她今年三十四岁,已经过了人生中最美的韶华。
这大概就是坐井观天吧。
本以为这趟北境之旅,会让他大开眼界,结果逛了大半个北境才发现,他原来是坐天观井,不说凯特琳夫人,就是活泼好动的狗舍小妹,烟柴酒馆的相好凯拉,她们在颜值上也轻松碾压这一路上见过的人。
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位荒冢屯的芭芭蕾夫人,她丈夫离世十几年,作为贵妇掌权的她本应意气风发,但她却没有给身为北境守护的艾德公爵好脸色,两人仿佛隔着深仇大恨一般,让人实在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