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倒霉和尚

向问天出了延兴门一路往东,于中午时分抵达三十多里外的滋水驿,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灞桥驿。

根据百骑司密报,玄信此次前往嵩山少林寺,随行的只有一名充作杂役的头陀。

牛头寺对外宣称,玄信此行是为了磨练心性,所以完全靠双脚苦行。

其实,关于玄信和大兴国寺方面的反目,百骑司多少打听到了一点内幕。

本以为只是佛门内部矛盾,两边过上一段时间便会无事,没想到大兴国寺方丈方观如此果决,竟然毫不犹豫地将玄信赶出了长安。

从长安到嵩山差不多有一千多里,让一个四品境炼虚合道的大修士走着去,方观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嵩山位于洛阳东南两百里,从长安过去势必要途径洛阳,正好两件事可以顺道处置。

这时节出门在外,如果不是大户人家或者大队商旅,普通人大都按照驿站的设置,一站一站走下去。

长安到洛阳共有二十七个驿站,滋水驿是东出长安的第二个驿站,玄信二人一定会经过这里。

向问天也不着急,将坐骑丢给迎上来的伙计,径直走进驿站旁边的酒楼。

在二楼靠窗的地方找了张桌子,点了两个小菜叫了一壶酒,一边吃一边等。

说实话,自牛头寺那晚的事情过后,他对玄信已经没有太大的敌意了。

冤有头债有主,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方观、方慈等人,玄信和淮阳伯府的案子关联不大。

要不是大兴国寺都监玄生步步紧逼,袁守诚也不会把主意打到玄信头上。

对向问天而言,如果能说服玄信交出方观、方慈涉案的铁证,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说不通就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等人的时候最无聊。

向问天眼睛盯着大路,心思却随着玄信联想到茂杰,又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李文。

对于李文,他的内心是复杂且矛盾的!

这些天好几次想去找李文说明情况,可每次事到临头又都退缩了。

这边刚和李弱鱼成亲,那边就去找李文,未免有点太渣了。

一拖再拖,直到昨天才抽空写了一封信,没敢提自己和李弱鱼成亲的事,只是说这几天要去洛阳公干。

在信的最后才提了一句,要是所有的办法都行不通,那他会也一定会帮李文逃出长安,去她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其实,把李文接回家是最好的选择,三妻四妾是后世男人全都无法拒绝的梦想,但他始终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儿,所以只能这么拖着。

“唉,我咋就渣不起来呢?”

“入世未深,尚需磨练啊……”

……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下午。

久候不至的玄信,终于出现在官道尽头。

玄信和玄生属于同辈,年纪均在六十上下。

那一夜牛头寺初见,玄信只是须眉有些花白,面色却极为红润。

今日一见却仿佛老了二三十岁,不光是须眉皆白,就连原本挺直的腰板也弯了下去。

“不对!”

向问天五窍元婴大成,五感十分敏锐,只远远一眼瞧过去,便看出玄信的状态不对。

身为四品境炼虚合道的大修士,体内气血之充盈气魄之宏大,就算是普通凡人都能感知一二,更何况是向问天?

可此时此刻,向问天在玄信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气血之力!

“莫非,玄信生机已绝?”

心念一动,意窍元婴倏地睁眼,命窍元婴也跟着开始感知。

“还好,生机犹在!”

发现玄信并没有性命之忧,向问天暗暗松了口气,可转念又生出一个疑问。

“玄信此刻就是一个普通老人,难道是被人封禁了修为?”

如果真如猜测的这般,那位大名鼎鼎的大兴国寺方丈方观大师,可是一点佛门的慈悲都看不出来。

向问天一方面为方观的狠辣暗暗冷笑,一方面又觉得这是说服玄信的好机会,目光随即转到玄信身后那名头陀身上。

这头陀身高在一丈开外,膀大腰圆,虬结弯曲的络腮胡几乎填满了半张脸,远远望去凶恶异常,颇有些护法金刚的味道。

头陀闷声不语,扛着一根精钢打造的禅杖,挑着两个大竹箱,亦步亦趋地跟在玄信身后。

玄信走得很慢,拖着双腿一步一步往前挪。

那头陀也不着急,等玄信走出两三步才跨出一小步,然后站着不动,等玄信再次走出两三步又迈步跟上。

这种行为看上去十分古怪,驿站里的行商旅人全都看了过去。

短短五六十丈的距离,两人居然用了十多分钟才走到。

等到了驿站跟前的凉棚,玄信已是累得不行,直接找了根板凳坐下,那头陀却一言不发,依旧站在他身后。

驿站里的伙计早就看到两人,只是畏惧头陀的凶恶不敢出迎,此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问候。

“大师,你们打尖还是住店?”

“帮我倒些水,喝完水歇息一阵就走。”

“好嘞!”

伙计很快端来两碗水,但只有玄信端碗,那头陀依旧站着不动。

玄信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干饼,塞进嘴里费力地撕扯咀嚼,看得一旁的伙计大为不忍。

“大师,我帮你把这干饼煮一下吧。”

“多谢小哥,不用了。”

玄信微微一笑,将剩余的干饼收入怀中,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眼见老和尚行动不便,伙计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扶,哪知就要碰到玄信胳膊时,一旁的头陀突然出手。

周围的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得“哎呦”一声,伙计已经飞了出去。

哗啦——

伙计摔到另一张桌子上,连带着那桌客人也被带倒,桌上的汤水碗筷洒了一地。

这一下事发突然,驿站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但在头陀凶狠的扫视下,没人敢出声。

“老衲自己走就是,何必伤及无辜!”

玄信回头冷冷地看着头陀,那头陀依然一言不发。

“你是哪家寺院的和尚,怎么出手伤人?”

驿站管事闻声冲了出来,一边将摔倒的客人搀扶起来,一边朝玄信二人大声呵斥。

然而那头陀充耳不闻,始终站在玄信身后两尺。

驿站管事畏惧他的凶恶,也人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指责。

“罪过,罪过!”玄信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点碎银放在桌上,“这点银子就当是赔偿吧!”

玄信拖着脚步继续前行,佝偻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凄凉。

头陀挑着竹箱紧随其后。

这时众人都已看出,这头陀哪里是老和尚的跟班,分明是押解犯人的差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