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站:宋滨屯

光源还未落寞,所以行珞沫与她的公交车带着孩子们继续向前行驶着。

公交从乡村的宽马路一路向前开,只见那路逐渐变窄,但坐在车上感觉不再那么上下颤动。四周的房屋也不像刚刚的村落如此聚集与毛糙,似乎是在脱模后又涮过了一层油墨,渲染在了彩云间。

春意更加浓郁,伴乱柳飘絮。

沿路两旁,有附近居民制作的能够承接溪水的竹制装置,一直延长到最远去,好像无穷无尽的莫比乌斯之环。泉水哗啦,奏起乡村清脆的乐章,也冲逝了孩子们的呆滞,纷纷猜测那泉水的源头,指着四周不同高耸的青山之巅……

直到蓝绿色的标志牌在行珞沫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上面还有只小麻雀在吮吸着山雨后残留的露珠,见到有人过来了,也要再象征性的极力啄几口,然后用蓬松的翅膀点点牌子上的水塘,让自己湿漉漉的,或许想在飞走之后还能时常回忆起那点甜美。最后才恋恋不舍地跳下台去,飞向蓝天……

行珞沫努力地注视着前方,上面的字体被经常性的雨水腐蚀的有些许模糊,但仔细看还能看的清楚,上面标的是宋滨屯三字。

行珞沫对这个名字也没有丝毫印象,或许是在这个城市的循环中还未开到过此地。而等待上车的人已经走到了站台前。

吧嗒……行珞沫按下了开门键。

“您好,这是宋滨屯的车票~我要去往春荷小学。”上来的是位年轻的女人,不过根据年龄,应该比行珞沫年龄稍大些,更不用说那些孩子,应该是老师的身份。

“日安……”行珞沫应道。

看到和他们去往同一个目的地,孩子们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言行也不再那么放开了,越发扎堆往角落扎去,拿起纸牌翻看,窃窃私语起来……

那位女老师找到靠窗的位置徐徐坐下,将精致的布袋包搭在了自己的腿上。看着车窗外风景运动起来。

她先是托腮望起窗外漫游过的山水,过一会又哼起温柔的小曲,又不时偷偷地往后方瞟去,似乎想要看看那些孩子们。

过一会,见他们有意躲闪,她便撅起嘴角,从书包中轻轻拿出自己的课本,打开并翻阅勾画着,上满画满了红色的符号。

“喂喂……我就说吧,她真的是老师诶……”修文奇努力压着粗厚的嗓子向他的伙伴们传话。

可这怎么能逃过一位老师的耳朵呢?

“啊!你们注意到了吗?”坐在前方的女老师猛地回过头去,顺顺挡在耳前的碎发到耳后去,一脸期待的表情看着孩子们。

“呃……嗯……”孩子们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心虚地想着该怎么回答。

“是的,没错,我们是春荷小学的学生……”女生抢先“抗压”回答道。

“哈哈哈,原来如此呀,怪不得刚才一直躲着我呢。我是春荷刚转来不久的新教师。”那位老师似乎并无刻板的教师形象,很有技巧地会死磕学生们刚刚的不礼貌行为,她反而对他们笑笑,似乎更像是找到了……一群伙伴。

“你们,几年级呀~”

“四……四年级。”疤头小男孩尴尬的点点手指。

“啊呀,我现在教的可是一年级的小孩子,应该是你们的学弟学妹呢。”

“才一年级,怪不得,还是小屁孩呢。怪不得在办公室也从没见过您。”疤头又捋捋他头上被剃成z字形的头发,还要显显威风。

“诶~怎么这么说,他们那么可爱,你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而且你们也还是特别可爱呢。”

这么一说,孩子们齐刷刷地都羞红了脸颊。

那老师又莞尔一笑,不一会又指着窗外的蜻蜓,对他们说:“你们看呐,或许快要下雨了。”

“为什么呀?”孩子们也逐渐打消了对这位老师警戒,全部半站着扶着椅背扒头看窗外低飞的蜻蜓,它们那透明的翅膀很显光莹。

“蜻蜓低飞江湖畔,即将有雨在眼前,这是一年级的课文喔~”

“一年级?那早忘了。”修文奇翘起二郎腿,满脸不屑。

“我知道那篇!初三初四峨眉月,十五十六月团圆,朝看太阳辨西东,夜望北斗知北南……”女生突然激动起来,将课文一整个背诵了下来。“那些谚语很好听,我特别喜欢。”

旁边的男生唰地一下全哄动起来了:“霍!不愧是你呀镜姐……”“还是咱们镜姐厉害,咱一年级哪能背过什么文章啊。”

“呵呵。”

行珞沫旁听了一系列对话,向车内后视镜瞥去。她一直以为这群孩子们中的“领导者”是那个叫修文奇的调皮孩子,不过在镜中看见他那般俯首称臣的样子,或许是自己的感知出了些许差错。

后方传来清脆的鼓掌声,女老师开心得像个学生般,极力鼓励着这位优秀的同学。“哇塞,你也太厉害了吧,能把自己的热爱的转化成知识记下来,在现在的孩子们中是很不容易的!”

“谢谢您。”女生点点头,接受了赞许。

“或许……你们知道吗……最近春荷不是开展了一个活动,正是需要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们给我们年级的孩子们写入队前的嘱托信。”她对那群孩子们说,“而且我们一年级的学生不是也快入队了吗?每年都是由四年级的学生为他们系红领巾,或许你们有可能会为我们班的小孩佩戴这份荣誉呢,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缘分了。”

“我很期待这份时刻!因为我还记得当时我们被授予这份光荣时,反正心里很有滋味,说不上来……”修文奇突然感慨道,从书包里拿出纸笔来,开始疯狂地书写起来。

“你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修哥。又瞎跑又写字,你不是最烦写字了吗?”疤头拍拍修文奇的脑袋,就像是发觉到了一个常年优秀机器的异常般。

“哼,我可是因为这个!”修文奇拽拽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看他那么认真,疤头也不说话了,看着他写下去……

经过一番捣鼓,那老师接过了来自修文奇的纸条,只见上面扭扭捏捏地写着:“致学弟学妹:我己经四年级了,己入队,是少先队员。等你们入队,可以来找我的帮助。你们一定会很期待那时的……而我,会尽心尽力帮助你们,为大家服务!”

“哈哈哈,好可爱的字体,歪歪扭扭的~”那老师笑笑,“不过,你这里有字写错了,还有点语法小错呢。”

“什么?”修文奇不解地拿回纸条,那是他“引以为傲”的不多的能写出来的些许东西,哪里有什么错啊……

“已经的已字,要出点小头哦。”

“阿……我总忘。”修文奇也无奈地拍拍自己的脑子,用水笔仔细分别在两个字上面添了一笔。

“哈哈哈,教你个秘诀吧。那时还是我的老师教给我的~”孩子们听闻,都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竖直了耳朵。“已经出头了,自己不出头。这还是我原来的老师教予我的呢,现在我也叫你们,希望你们能记住……”

“噢噢。”

“原来如此,还挺好玩。”女生呵呵笑道。

霎那间,雨滴不间断地重重打在车窗上。看来这附近的雨季很任性,想来就来了。行珞沫打开雨刷器,让公交行驶的更加缓慢了。

“前面堵车了,红绿灯都望不到。”她扶着椅背,回头向她的乘客说道。

“那怎么办呢,那就等等吧。”那位老师苦笑。

在“点维区”堵车,这可不是件多好的事。

很快,能看见的,也就只有茫茫车海。

修文奇闷闷吐一口气,甩开了自己半开的鞋子,一脚蹬在座椅上。“全是乌云,有点吓人。但至少还能看见点光,说明还没有到安眠之时。”他把手按在车窗上,眯着眼看着漆压压一片……“倒霉,这种天气,还是不要——是吧?”他饶有趣味地看看他的伙伴们。

“嗯嗯,是,是。”四周传来应和声。

小孩子们又堆聚在一起,开启了世界最高级圆桌大会……

光源在此刻悄悄不见,这预示着安眠之时的到来。

行珞沫将公交停了下来,前方的视野任由雨冲刷遮挡住,仅能看见附近还有被堵的车还没关闭的红色灯光,闪烁微微。

“司机,我们要下车!”修文奇喊话行珞沫。“好的,我将后门打开,你们可以出去了。”“诶?这距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呢?”那老师惊讶地望着他们。

“没……没事。”几个小孩慌慌张张挤着准备下车。行珞沫担心他们几个的安全,便离开驾驶舱护送。她见那个女孩依旧在最后,走的很慢,似乎还有点赌气。幸好,她与她的这段时间,并没有产生自己所想的那种性格过激。

女孩发丝随冷风肆意舞动着,脱离了大红色花瓣卡饰的束缚——“等等哦,我帮你重新梳好~”行珞沫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般温柔过。“谢谢。”女生摸摸重新箍好的头发,声音更加模糊。外面依旧大雨漂泊,几个男孩早已跑下车去,却往着四面八方跑远去……

“呼……”她喘了口气,慢慢下车,将兜帽戴起。

行珞沫拍拍她。

“嘿,女生,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我叫甚么啊——嗯……”她思考着,自己的名字,慢慢往下走着。

“镜曼吟。”

一踏入雨的池塘,主人便将那松松的兜帽狂搂下来,两个麻花辫顺着强风被摆弄,唯有红花,在乌色中显色。

“很好听的名字。”

行珞沫看着那个女孩笑了,又哭着,走向远方……似乎远去,似乎无法脱离。

车门自动合上,行珞沫将车上的小灯全部关掉,确认了那位小姐的安眠,然后走回驾驶舱。

行珞沫打开驾驶舱背后的小门。里面是她温馨的床铺。而卧室的背后又是扇隐藏的门,那之后的楼梯便是可以通往车上每一处的秘密。

“睡了。”她自语道。

“睡吧。”

“安眠吧……”

在安眠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