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双宿双飞”的两人各拖着一个又大又沉、装满书本的行李箱，坐大巴、再转地铁，前往邺大的集训和第一轮省队选拔。
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南邺全城漾满蜜色的甜香。大学城区的街道旁遍植桂树，金色的细小花朵在暗绿的叶片间若隐若现。相比学校外围让人“进退两楠”的绿化情况，吴筱宇开心到简直要泪流满面。叶羽也闭上眼睛、在地铁站下停留了几秒，才重新迈开脚步。
“我突然很好奇。”伴着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前往化院报到的路上，叶羽说。“我印象里，李悦的其他几门理科成绩也很不错啊，尤其是物理。他怎么没参加别的竞赛？”
想到李悦的传奇经历，吴筱宇不由得露出笑容：“每个人看到他都会这么问……是这样的：一开始他确实是数学和物理都去，大白——就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当时是带实验2班的——觉得他很有天赋，就让他先集中精力学数学竞赛。物理就考着玩玩，等数学拿个真省一回来再专心学物理也不迟。结果物理还没复赛，省里通知李悦进数学省队了……是不是很魔幻？”
“这么夸张？”叶羽的脚步都顿了一下。
“后来就是决赛金牌，进集训队，直接保送，又进了国家队。今年的其他几门预赛的时候他在集训，没来。物理预赛倒是去了，据说是全校第二，莫郝明就比他高两分……
“他觉得再去占物理的名额也没有意思，因为别人要用，他自己用不上，跟数学一样。所以他就没参加预赛后面的物理培训，现在在帮老师带下一届的数学竞赛尖子生，还有给文2讲高考课……”吴筱宇说着，自己也很惊叹。这么天才的人物竟然就在自己身边，而且平时还……挺普通的。
叶羽若有所思：“啊，我去南邺之前是实验2班的来着，就坐李悦后面，大白也是我班主任。可能你没有印象了？”
“确实没有。提前开学上课就那几天，谁能记得啊。我只记得你初中分实验班之前和李悦是同班的。”吴筱宇轻快一笑，“快到了吧——前面那个是不是化院的楼来着？”
幸而邺大新校区的化院比淀大的好找太多，更何况他们在暑假都来过。报到、缴费，领了日程通知、实验手册、实验服和临时饭卡，老师说，“你们住那边。”用手一指，“强化班都来过的吧？”他们无声地点头，离开。
等出了化院院楼，吴筱宇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我没听错吧，你跟我们男生住一起？他们是不是错乱了？”
“就是错乱了。”叶羽哭笑不得，“去年就这样我告诉你。当时在师大嘛，老师让我去的也是男生宿舍。我到了地方之后楼下大爷拦着我不让进去，说是男生宿舍。我很迷茫，也没人告诉我我要住男生宿舍啊？最后大爷用我的手机跟化院的老师扯皮了好久，才给我安排去了女生宿舍。我差点都想跟他讲我可以住学校宿舍每天通勤了。”
“难不成他们以为你是男扮女装？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吴筱宇扶着行李箱，笑得蹲了下去。“这都一年了，也没吸取教训？”而且去年竟然完全错过了这么精彩的一幕，真是太可惜了。
“看起来没有。也不能全怪他们，女生来得太少了，可能就想不到……今晚先开会对吧，在化院？”叶羽瞥了眼日程表，“估计女生还是住之前强化班的宿舍，我先过去了。等会去化院旁边那个食堂吃午饭？”
“那就这样吧。——我有点停不下来，怎么会这么好笑？”吴筱宇试图摆正神色，迅速失败。叶羽带着无奈的笑意和他挥手作别：“一会见。”
吴筱宇在楼管处领了门卡和钥匙，来到宿舍。小寝室暂时没有其他人，吴筱宇开始收拾靠近门口的一张铺位，一边清理灰尘一边放任自己的思绪四处浮游。前一年是和庄翊泽、闵铎两位学长一起来的，三位来自须河中学的同学住在一个宿舍，和一位连榆市的学长一起。今年他孤身一人前来，会遇到怎样的室友呢？
整理完毕后，他看到叶羽发来消息：“我突然好困，想睡一会。”
“那你先睡。”吴筱宇回复。总不能不让她休息吧，那也太没有人性了。正好也不饿，他干脆换了鞋，躺在床上浏览各处消息。
对他们而言今年国初的难度中规中矩，不代表别人也这么认为。不少同学觉得总体难度偏高，因为没有单纯计算就可以解决的化学平衡或者热力学题目、配合物结构相当复杂，最后的有机新形式也吓到许多人。
鲁常卫考试当天身体情况突然恶化，最后拿到省二。他说自己已经很知足了，下面要准备出国，让吴筱宇继续努力，简单进个省队。丁一哲是省三，聊天时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字里行间都是对吴筱宇能参加省选的羡慕。
竞赛的确也是非常残酷的。越向后走，同行的人就越少，也越孤独。现在大部分省份的成绩都已经公布，突破自我、超常发挥的奇迹没有出现在任何人身上，竞赛生们的空间里充满最后的感怀与不舍。拿到省一的人也没有几位还有高兴的时间，很多都在准备接下来的选拔考试或是决赛。
考虑到其他人的情绪，吴筱宇没有发庆祝进入省选的说说，只在国初当天晚上改了签名：“衣带渐宽终不悔”。叶羽也在给吴筱宇庆祝生日的那天把签名改成了“一轮-Sonata-”。
我们都年轻，我们还有梦。再孤独也无暇后悔，不会停下前行的脚步。
吴筱宇也开始犯困的时候，叶羽的消息来了。“我醒了，抱歉久等了……吃饭吗？”
“走吧。”他一个鲤鱼打挺，出发下楼。
睡完一觉的叶羽却更加没精神了。在食堂门口会合后，她怏怏开口：“我刚醒的时候，看到螯合剂给我发消息，说……他没进省队，想休学留级。”情绪很低。
那位高个子东北同学的“庐丰再见”言犹在耳。吴筱宇也有些怅然，“他们省队是怎么选拔的？”现在就知道结果，有点太快了吧。
“直接按照国初成绩来。他们省队线也不高，60分左右吧。”她叹道，推开食堂的门。
“……”吴筱宇说不出话。螯合剂在培训期间的成绩还算不错，国初没有考到60分太出人意料了。这么看来，他想要再来一次实在是太正常不过。
“我不知道怎么劝他了。为了竞赛休学……真的值得吗？”叶羽的声音非常少见地表现出了挣扎和犹豫，“我觉得这样不好，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能让他好受一点。太可惜了。”
“……我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有些不想再提这个沉重的话题，吴筱宇希望能从她那里听到一些积极的内容。
“氯苯也是省一，但排名不太理想，准备退役了。九氧是高二的，压线拿到了省一，说省选应该也是没希望了，准备明年再来。他们国初占比很大，省选只考理论而且非常难，涉及一大堆看都看不懂的东西。其他也有几个考得不错的，但是你可能不认识。”分别到窗口点了餐，叶羽说。
“那个惠晚的……叫什么来着，姜柳杨是吧？圈名叫硒碲那个。他怎么样？”
“真省一。”叶羽的语气突然有些……无奈？
“你不是说他很厉害吗，总不能是假省一吧。”吴筱宇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等下，这个真省一的意思难不成是……”
她点点头，“是的。有机满分，惠晚全省第一。现在说是快活死了，就等着去决赛了，希望到时候能一起吃个饭。毕竟今年他们惠晚算是主场，可以给我们介绍介绍。”
“啊？”吴筱宇一时间受到了冲击，“这么大佬的吗？看来只有我的省一是假的了。”除了顶尖实力之外，想拿到全省第一也非常需要运气的加持，去年的庄翊泽就是如此。吴筱宇突然有一种诡异的危机感：总觉得硒碲好像对叶羽有点什么想法。希望是他想太多。
“别这么说，这下我也是假省一，真‘省三’。什么自招都报不了，我还是回去复习高考吧。现在就去汽车站还能在晚饭之前到家。”叶羽故作严肃。
“那我应该是真‘省六’了，”吴筱宇大笑，“什么玩意，省六！哈哈哈哈哈。”
“省六等奖是怎么回事啊！金银铜铁锡铅，你是省‘铅牌’。”叶羽也笑出声。大概是因为说到了好消息，她稍微振作了一些：“我在淀大的一位室友也拿到省一了，这会正在动车上。叫钱菀，就是之前也去了聚餐的那一位，苏甪中学的。”
“我有印象。”想起那个高挑优雅的身影，吴筱宇顺口答。“那你这次是不是要有室友了？”
“诶，对哦。我得跟她说一声，不要跑错了宿舍……”取餐后，叶羽重新拿出手机开始打字。吴筱宇也去拿了饭，坐在她对面开始吃饭，一时无话。
返回宿舍之后，旁边的铺位放上了行李。物品的主人——一位个子很小、笑容腼腆的男生，很快也进了屋，和吴筱宇打招呼。他叫崔旭，来自彭沂市第一中学，自称分数其实不是很高，来这边就是一轮游感受一下，顺便逃避高考复习。或许是某种内向社恐之间的心有灵犀，寒暄结束两人就各自继续自己手上的事情。
第三和第四位室友都来自涟安市涟安中学。其中，皮肤偏黑、高大健壮的那位叫徐捷禹，也说自己是来玩的；而中等个头笑容和善的是倪西岭，国初省排第8名，和吴筱宇互相说了几句“共同进步”之类的话。彭沂、须河和涟安都在江沐北部，方言口音、生活习惯相近，无形之中减少了一些他们之间的隔阂。
晚饭后的报到会上，吴筱宇看见钱菀和叶羽一起进门。互相打完招呼后，她们在吴筱宇宿舍集群身旁坐下。
钱菀提到甪中这次一共有4位同学获得省一，有一位同学没有来、一位同学是高二的，还有一位同学有望争取省队；她的省排名在30左右，想尽力尝试一下。
叶羽补充：这次江沐省一里的女生应该还有几位，只不过直到现在宿舍里都只有她们两人，看来其他女生是不会来参加选拔了。
说话间，一位老师来到会议室，清点完人数就直接开始讲解，语速很快：
“本次集训的时间安排在发放的材料上，大家应该都已经拿到了。考虑到之前大家的培训都是理论为主，为了避免实验环节太拖大家的后腿，我们这次一共设置了六天的实验培训时间，无机和分析三天，有机三天。每一类实验有三场，具体的安排会在培训现场告诉大家。
“单个实验室容量有限，所以我们给大家分成了三组，每一组对应一个实验室。分组表会贴在实验楼那边，到时候请大家按照自己的编号找到对应的实验室。培训的实验内容是一致的。分析实验和无机实验在3楼，有机实验在5楼。
“实验室安全这个事，各位同学不要不当回事。无论做什么，安全是第一位的。哪怕最后你没有结果或者没有产物，也要保证自己和别人的安全。防护用品，手套、口罩、护目镜，我们都给大家准备好了，做实验的时候一定要规范佩戴。”
吴筱宇回想起去年自己的操作，不自然地缩了一下头。希望在邺大教实验课的老师和去年在师大时不同，不要记得他的黑历史。
“着装要求。长袖、长裤、不露脚面的鞋子。不要穿拖鞋；不要穿短裤或者裙子；必须穿实验服。女生头发过肩的，要把头发扎起来。过腰的要盘头。”说到这里，近五十道目光围了过来，吴筱宇也戏谑地看着叶羽；后者脸颊微红，极不自然地抓了抓她的头发。
钱菀仍然留着短发，所以不用额外处理。由于一段时间没有剪，叶羽的头发刚好及肩。平时她仍然散着头发，看来现在要束起来了。吴筱宇有些好奇她时隔两年又重新扎起马尾辫的样子。
“理论课部分。一共五天，每天一门课。上得比较快，主要目的是带着同学们把对应模块的知识结构梳理好。晚上不安排活动，这边的小报告厅会一直为大家开放，想自习的可以来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