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说他?他昨天半夜才来的呀?怎么就能让他来呢?况且,不是要……”香仪望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任一,将声音尽量压到最低,继续问道:“不是要限制他的行动的吗?这么快就改态度了?”“哼哼,当然是我啦。我说的话,明锐先生就算是再死板,也是会听的嘛。”“呵,你可别美了。你总这样说,那哪次让你提的事情又落实了的?”“这次呀,这次不就落实了?人都我给你带过来了?这还不算吗?我就随便说说,他也得同意了呀。”“好了啦,随你怎么编。但,他真的可靠吗?不是一个不知根底的外来人吗?你就敢打保证了?”“谁,说不知根底啦?我这不就是知道后才回来的吗?况且,这才多少时间啊?你要想知道些什么,你总得自己去问吧?”“哦,有道理。那好,今晚就办他个欢迎会,饭桌上一来一去,不就问个清楚了吗?去去去,把星荧也叫过来,别让她总是像个耗子一样,神神道道的。这事得我们三个好好商量一下。”
……
“那说好了呀,就这些个菜,还有要加的吗?”“哎,等等,再来一份炖肉吧,我看这家伙应该挺能吃的;我们说菜名的时候,他都在咽口水呢。”“啊?哈哈,算起来他真的饿了一整天呢,不吃点能行吗?”“那,再加一只烤鸡。”“啊,星荧你怎么还要啊?你都点了三个了。”“不,不是他要吃吗?我帮他要的哈。”“你这家伙,整天啥不惦记,就惦记着吃肉。莲依,你再给她加一盘青菜,我看着她吃下去。”“青菜?我估计没什么青菜呀。”“没关系,吃什么都行,嘿嘿。”“哎,好啦好啦,不许再加了,都十个菜了,吃不完浪费了。对了,大概多少钱?”“额,怎么着也得三四个银币了吧。”“那这样,一人一个,多出来的,就用公会的钱吧。”“你说了算?”“嗯那是。林悦姐走的时候,不是让我代理会长的吗?这点小事,我还能不算?来,都拿钱吧。”“额,我可能,不够吧。”“啥?这点钱也拿不出来的吗?你平时都花哪儿去了?”“我,我也没有办法呀。要不,要不让他付吧?他有钱着呢。”“谁?他?你呀,怎么就这点格局?这是钱的事吗?好了好了,星荧,你来垫上。”“嗯?好好好,吃饭要紧。来,好了吧,快点快点去吧。”“好好好,你们看着点他,别让他到处乱跑了。”“好,你去你的,这里有我们呢。”
望着莲依出了公会,香仪便也下了柜台,她站在大厅的中央,清了清嗓子、两手拍掌,示意大家注意;当众人待定后,这才说道:“好了,各位,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大家有事回家,无事也别待着了,都准备准备散了吧。”
此言一出,周遭立马嗡嗡作响,有人说道:“诶,不是还不到七点吗?平时都是八点半的。今天怎么了?”有人应承道:“是呀,我们连去哪儿吃饭都还没商量好呢?怎么这么急啊?”有人嘲讽道:“你们啊,哪里是商量着吃饭的去处啊?分明就是商量着商量,就是闲得很。”有人另说道:“我们晚饭是吃得早,但总得有个消遣的地方吧?回去摸黑数星星吗?”有人附和道:“就是啊,这几天也没事做,躺在床上也睡不着,闷得慌,就指着这里热闹些呢。”有人就不正经了,找趣道:“我看你是觉着没个暖床的吧?能不闷得慌吗?”有人揭底道:“你不慌?你要不慌,半夜在门口绕什么圈?”这人辩解道:“你凭地污人清白?我那是练功呢。我磨练武艺也碍着你了?再说了你半夜睡着了,怎么会遇见我的?”这人也辩解道:“我那是夜跑呢。许你练功,就不许我跑步吗?”……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将事情的本来带偏了,香仪虽然早就习惯了他们的无纪律,但也不会去等了,直接来到了最吵嚷的一群人的边上,严肃地敲了敲他们的桌子。咚咚几声,众人一下被提了醒,立马安静了下来,知道香仪是有事要宣布,便相继向她看齐;见大家收回了心思,香仪便开始宣布道:“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从明日起,城内的禁令,将正式解除,大家可以恢复工作了。”
“哦?这么快?不是说还有几天的吗?”“上面的政策变来变去,也不在乎我们有没有准备。”“等你有准备呀?那可真是晚了。昨天晚上那么大的动静,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今天早上还陆续有士兵往外面派呢。”“好像是路上死了不少人,我半夜的时候还隔着窗看见有往城里运遗体呢。估计又是哪户人家遭了殃。”“你可别瞎说。我问过守卫里的人,死的是外面的强盗,应该就是上次我们去打的那一伙。”“是嘛,你这样一说可不就对了吗?不是外面的事情解决了,怎么能对我们放松下来呢?”……
这次虽然也是不自觉地议论了起来,但相比之前,克制了很多;也没有什么题外话,都是谨慎而又低沉地在假设、分析;而不知如何流转的,最后大家却又自觉地等着香仪接下来的表述。
见众人有了一致,香仪便展开了自己手中的状令,郑重的发言道:“接下来我将宣读天一城市政府对我们的布告,大家听好。告天一市冒险家公会全体成员,如众位所知,于城外东南方向的剑脊要塞盘踞着一伙数量庞大的匪徒,而我市组织的两次清剿行动皆未取得决定性的成果,实属遗憾,并深有愧咎。因此,出于对公民的人身安全负责任的态度,在形势尚不有利的环境下,施行了民众外出的禁止令。而不幸的是,近期仍然发生了一起与之有关的惨烈事件,对此,也深表哀痛;我们不应该、也不可能容忍这类事件的再次发生,以此,就必须要有新的思考与部署。而众位冒险家,作为有能力也有责任的市里的一份子,是应该积极参与其中的;就此,市政府决定,从十三日起,解除对于冒险家的禁令并发布一系列相关的特别任务,还请各位谨慎考量并量力揭取。天一市政府,圣灵二零七六年,威明二十五年,一月十二号,发布人,长歌·明锐。”
香仪宣读完毕,这次倒想听听大家有什么想法了,可大厅里却一片安静,人们出奇地保持了沉默。见他们不肯言语,香仪便挑了个头,问道:“怎么?大家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有疑问的话,我们会替大家转达的。”
良久,也不知谁开了口,似褒似贬地说了句:“工作呗,有什么好问的?”有了开始,那便接二连三地咿呀哎呀,产生了些模糊含混的议论,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但事情还未开始办,本就说不出些什么。趁还未表现出焦急的情绪,香仪就立马打住了这趋向负面的琐碎,提醒道:“好了,事情大家也清楚了,晚上就早点休息。哦,也不要来早了,大概中午过后吧,任务的发布也需要时间的,具体会有什么,到时再来看看就知道了。各位不要有心里压力,也不是说之前的常规任务就被禁止了,应该相应的政策也会跟着下来的;量力而为,这是冒险家最为重要的准则。好了,就这样吧。”
人们心里有些嘀咕、有些盘算,当然,也有些兴奋。虽然冒险者一开始的起点就得要求高于寻常的士兵,是所谓的精英武力,但这种给军队打底的事情还并非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做的。上一次集体的清剿行动就有一些人是没有报名的,更何况这次的明显就是以分散的小队甚至是个人为单位的有相当风险的准军事任务,大概只能是资深的或者对自己有充分信心的冒险家才会参与的。
厅内的人们大抵也考虑了个差不多,只是一些小队还要磨蹭一下,再互相讨论讨论、确认确认,但几个独立的冒险家却已是站了起来,这便是开始散场了。见他们已经松动,香仪也动身往柜台里走,就已经想着待会儿的饭桌上要说些什么了,却也同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应该公布,便连忙又叫住了即将离去的众人,乃说道:“哦,各位,各位,等一等,等一等,有个事就趁现在人齐便说一下吧。我们的冒险家公会新来了一位公务人员,就是这位——行来·任一先生。”香仪说着,就朝任一抬抬手,示意他站起来给人们瞧瞧。
任一有些惊讶地兴奋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有人会这么正式、公开地将自己介绍给其他人,于是,便略显拘谨但十分自信地站了起来。人们声音嘈杂却视线整齐,而任一四周环顾,似乎产生了一种空间的眩晕感,好像是过多且过快的眼神的交流所产生的错觉。
香仪招招手,再次示意任一到大厅的中央来;虽然在外人看来没什么,但他却觉着自己的这几步是踩在了深厚的泥地里,着实有些费力。香仪碰着任一的臂膀,将他向前推一点,就向其他人补充道:“行来·任一先生将担任我们公会的安保一职,他的能力得到了明锐先生的认可,不久之后也会如大家一样,加入到冒险家这个光荣的行列里来。大家欢迎。”香仪带头鼓了掌,众人也随之而为,但却有两三个是不大情愿的,似乎对任一的突然任职有些怨言,还细琐地质问着为什么不是自己,不过,并无人去发现他们。
任一第一次被人鼓掌欢迎,甚至是有印象的第一次见人受到其他人的欢迎,更何况还是人们自愿的行为,这实在是有些虚幻了。趁掌声还未停下,香仪便又提出建议,言道:“来来来,各位,让他也向我们介绍一下自己吧。”也不管任一能不能接受,就也对他说道:“随便说点什么都行,让大家知道知道你就好。”
如此情景,不亚于生死边缘的抉择,如何去想、如何去做,对于任一而言绝对是一场艰难的挑战;但,越是艰难,越是冷静,这就是他千翻历练并思考过后形成的自然反应。任一呼吸放缓,神情也恢复柔和,脑中却飞速运转;他曾经无数次地思考过,自己是谁?自己从哪里来?但过去的这些事永远不会有答案。他本应没有牵挂、没有羁绊,但一路走来却又都是牵挂、都是羁绊;未来不知道的事成了过去,过去经历的事引导着未来。我本是空,我本是无,但有了我,便有了一切。
众目睽睽,任一的心绪却如同沉入深海,声音起初微颤,继而平和地说道:“我,名为,行来·任一……从来处来,从我行走过的地方而来;任何做过的一件事情都是我自己,我可以成为这世间的任何一个……我想的。”……
任一的自我介绍似乎过于深沉,人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有的人还会去认真地对待并思考,但有的人却已经急躁地放弃了,不过,印象这一块确实是好好地刻上了。香仪也没想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但察觉到已经有人耐不住了,就发话道:“额,我想大家也应该记住行来先生了,而且我们往后还有很长的相处时间,今天就先这样了,有事就散了吧。哎,记住了啊,明天正式开工了,可别只是为了喝杯小酒,挨到快天黑了才来报到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