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低开高走,终于像个学生了(2)

初二开始,我们按照学校惯例,教室搬迁至操场附近,大大地方便了我们打篮球的这帮人,上课时也可以斜眼看着球场的动向,人在教室里,身未动、心已远。如果老师发现这个学生两眼发愣,呆若木鸡,就知道这小孩心已经不在教室了。初二开始数学老师就换成了一个姓范的老师,一个红鼻头小老头,为人极其和善,但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一边走一边讲课,很难躲避他的观察。有时你正在神游天外,他讲着课,就走到你身后了,突然在你脑后一声大吼:“你说对不对!”,我们必定三魂惊出两魄,啪!打翻板凳跌坐于地。这习惯可真吓人,出其不意,防不胜防,初二的学生都吓出不少老毛病。

为了应对这个危机,我们这些听不懂课的学生,也改变了策略,每次把所有课本的封面撕下来,上什么课就启用什么封面,套在一本小说外,双手拿着,封面对着老师,坐得端正像在看书听课的样子。这招还真灵,老师感受这班的学生有进步,连成绩比较差的那些学生上课都很认真听讲,深感欣慰。有一次范老师就很开心,叫道:

“刘长青同学,你站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这个刘长青,比我更听不懂,班上最吵就是他,我只是听不懂,但胆小不吵,悄悄自娱自乐,这个刘长青听不懂还到处讲话,搅得全班不宁,属于典型的一颗老鼠屎,搅坏了一锅汤。最近看大家都这么认真,范老师就好心地抽到他起来答问。叫到他没反应,还在认真自顾自翻书,再叫:

“刘长青!”

猛然惊起,哆哆嗦嗦站起来,一脸茫然,急忙将手中书合上。范老师觉得蹊跷,一定有鬼,走近抢过来一看,原来数学封面之下,是本《倚天屠龙记》。这下完了!我们这招全部失效,当场就叫来班主任,挨个检查,我们的小说全军覆没,全被没收,老师们带回家自己看去了。那些小说都是借的,我们都背起了外债,心里面把这个范老师恨得咬牙切齿。

后来我们改变了策略,当时的书桌是几块木板拼成,木板间有缝隙,经常写字笔头会卡在缝隙里,把试卷透一个大洞。于是我们用刀把缝隙扩大,把小说放桌下,透过桌面缝隙一行一行地看。其实这些小孩子的把戏都是自欺欺人,老师在讲台上面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想不想抓你个现行,免得影响心情和教学质量。这样,还是有很多小说都没于他人之手。

因初二开始换了数学老师,其实我的数学成绩已经有所起色,但跟老师间的关系仍然是老师和差生间的关系。初二1班、2班的教室为一体建筑,两教室间有一个穿堂,穿堂直通大操场的领导讲话的高台,穿堂之间是我们课间最好的游戏场,穿堂的两边是两块水泥做成的黑板,学校定期办有黑板报。有一次心血来潮,估计脑袋短路了,就把黑板报擦掉一大块,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大的字:饭桶是我儿!

范老师在学生中间的绰号就是饭桶,谐音范。我写完就把这事搞忘记了,后来看水浒,感觉这时自己的状态有点像宋江发配江州期间在浔阳楼写反诗的状态,醉醺醺而不自觉。直到下午眼看快放学,班主任气呼呼打断课堂,吼道:外面黑板上的字是谁写的!

我心想,完了!东窗事发了。一转念,又没落款,谁知道谁写的!当即心安,硬挺着,谁也不出声。老师不断攻心,仍然没有人站出来,僵持到放学已经快半小时了,老师最后给了通牒,今天写的人不主动站出来,不找到谁写的,全班都不许走!

这下不行了,这命令真狠,把全班都绑架了,于是我只好站起来。两天后,开了全校师生大会,我当着全校师生作检查。当时大姐、三姐已经辍学,二姐还在初中,站在下面看着弟弟在上面丢人现眼。我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检讨,突然不知怎么脑袋抽了,说了一句:“以后,我再也不写饭桶是我儿了!”,虽然态度很诚恳,但还是直接被赶了下去。此时真心是由于紧张嘴拙,不是哗众取宠,我的道歉从表面上看这是个无可救药的孩子,但我的心是实实在在受到了冲击,几百双眼睛看一个笑话,第一次感觉需要改变了。

这种改变只是外界对自己的冲击,此时还没有同理心,无法推己及人,无法感受自己对他人的伤害。可以这么说,当时的自己是个残废人,至少心智是不健全的。从没想过为人十分忠厚而教学水平很高的范老师,他在此事中是什么心理感受,受到了什么伤害?每每回想至此,常悔恨不已,很想有机会向他当面道歉。几年前,听说他已经离世了,借以此文向他表达歉意。

这是一个叛逆期的正面教训,再一次触动心灵是因一次无意间的表扬,一个小小的误会而产生的。初二下学期,我们开始学习物理课,物理老师又是一个县师范学校刚毕业的漂亮女老师,为什么分到我们学校呢,因为她是我们班主任老师的女朋友。尽管当时的师生关系并不好,但大多数男生一致认为,他们就是小说中写的郎才女貌。

物理又是一门新课,起点一致,加上我已经一心向明月,对物理课有很大兴趣。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后,老师在讲台上挨个发试卷,点名并公布成绩,自己上台领试卷。当发到我试卷时,念道:86分!对分数没有太多感觉,直接上台接过试卷,物理老师说了一句:

“你怎么考差了,听别的老师说你成绩还不错,记得努力哟。”

我当时都懵了,怎么这么说?原来我在老师的心目中,成绩还可以嘛,并且还可以再上一个台阶。以后,渐渐找到了学生的感觉。事后回想,我感觉是新来的老师把我和某个同学的名字搞混了,所以才这么说。

多年后,跟班主任夫妻俩吃饭,我间接问过此事,所有在场同学和老师自己浑然不觉。原来,一切只是一场误会,对我来说,这可能真正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也许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这位老师,也可能每个人都身处当时的我,我们的一句无心之语,一个动作,可能正改变着身边人。

后来,带着好为人师的中年人标签进入中年,喜欢给年轻一些的同事、朋友讲一些大道理,因为有年少时的经历,心中总有一种使命感,感觉自己可以无心之中改变一些人、几个人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