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年湘省的夏天还是一如即往的酷热。
在鹤市义县下辖小镇新庄的一个滩涂上,原本应该由于时间处于中午天气最炎热时段而人迹罕至的地方竟一反常态的围着一群人。
而引起围观的原因则是人群中央的一对母女!
事件的主角双方一个是一位年约六十的老妇人名叫刘秀莲,另一位脸带英气十分美丽的年轻女子则是她的女儿周英兰。
那位神态原本看起来应该十分和善,眉眼间蕴含慈祥之色的老妇人因为怒气而面孔显得有些狰狞扭曲了,嘴里不停的在怒骂着什么。
而年轻女子原本满是英气的脸上此刻则是带着哀伤跪在地上不停的哀求着!
当视角往前推近,只见刘秀莲已是气急以至于口不择言的怒骂道:“你这个贱人,你怎么不去死呢?你说我要逼你等于要你的命,我就恨不得从来就没生过你,我老周家的脸全让你给丢光了,之前不让你离婚你偏要离……”
不等刘秀莲把话说完,周英兰哀声跪求道:
“妈,不是我偏要离,是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下去了,情况你是知道的,但凡还有办法,我也不至于一定要离婚遭受白眼被人指指点点。”
是啊,在这个年代,以这个相对封闭的小镇而言,离婚是什么?
对于很多甚至是从封建时代走过来的人而言:不管丈夫是怎样的,从一而终那是对女人最基本的道德要求,只听说过丧偶还设听说过离婚的。
但凡女性要是提出离婚,那不管情况如何在很多封建思想的人眼中那你就是道德败坏罪大恶极的。
甚至连你的家人都会遭人指责,说你的家风不正道德败坏甚至更加恶毒之语,以至于让家族蒙羞无脸见人!
此时人群中一位年轻女子走了出来劝慰道:“莲姨,你别生气,气大伤身,天气这么热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可别中暑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去慢慢说。”
边说话女子边走向老人在她身边轻轻的劝道:“莲姨,这里人这么多,所谓家丑不外扬,咱们回去好好说!”
出来劝说刘秀莲的年轻女子正是周英兰从小一起长大义结金兰的姐妹舒喜桂。
听着舒喜桂的劝说老妇人缓缓扫视了一眼围观的人群,神色稍缓但脸色还是略带难看,看着似有意动。
舒喜桂眼看老人神色稍缓,眼中闪过一丝喜意赶紧找台阶说:
“莲姨,你也有好久没去我家里坐了,刚好源子带了几个瓜果回来,我等下放井里去镇镇,你和英兰去我家坐坐,吃点瓜喝点水可别把人给热坏了。”
边说着话喜桂边朝地上跪着的周英兰使了个眼色说:“英兰,这么热的天你也别跪在地上了,你扶着莲姨去我家喝口水水解解渴吧!”
周英兰小心翼翼的看了她妈刘秀莲一眼,带着哀求的轻轻叫了一声:“妈…”
刘莲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神色中闪过了一丝不忍,随即又坚决的道:“跟我回去。”
周英兰听着母亲说出的这几个字,眼神中闪现出了无尽的恐惧。好似要回的不是自己的家,而是能够吞噬人的无尽深渊。
然后看向舒喜桂就如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般的哀求道:“喜桂!”
舒喜桂看着地上满眼哀求看向自己的金兰姐妹,眼中闪烁着无尽的痛惜。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个无论是样貌、才智、能力样样出挑的妹妹怎么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喜桂收了收心神脸上强笑道:“莲姨,还是先去我家坐坐吧,我叫源子等下去换点好菜…”
没等喜桂说完,刘秀莲直接打断道:
“别说了喜桂,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你要是还叫我一声姨,那这事你就别管了,你这样只会害了她。“
然后刘秀莲看向周英兰再次坚定道:“跟我回去!”
周英兰看着满脸通红有些不知所措的喜桂,又看着满脸坚绝的母亲。通红的眼眶忽然间大颗大颗的泪珠喷涌而出哀嚎道:
“妈,求你放过我吧,你知道的,自从立儿没了以后我就没了半条命,这次肯定是立儿舍不得我又回来了,他是你的外孙啊,求你放过他不要打掉他!”
仿佛是被触碰到逆鳞般,刘秀莲忽然间满脸通红的怨声道:
“闭嘴!他不是立儿,他就是个孽种,你既然选择了和姓赵的离婚为什么还要把这个孽种生下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听着母亲绝情的话语,周英兰满脸绝望泣不成声的喃喃道:“他不是孽种,他不是孽种,他是我儿子,他不是孽种……”
而听到女儿呢喃的刘秀莲嘴里的声调再次上升了几个档次:
“他就是个孽种,他就是个孽种,他就是个讨债鬼,不然为什么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这个时候来,今天无论如何这个孽种都不能留,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那你今天就跟我回去,要是留着他你以后还怎么做人,我周家还怎么在地方上立足?”
周英兰听着母亲恶毒的话语精神陷入了恍惚。
她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她,让她的大儿子不满周岁就夭折了。
而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来到世上就仿佛带有原罪。
是啊,她心心念念的孩子好像来的时间并不是那么正确,如果早一些那么至少还能有个名份,如果晚一些等她再次有个家那么他更会有个完整的家庭。
可现在这样算什么?遗腹子么?呵呵,可我不是丧偶啊,那他到底算什么?拖油瓶还是母亲口中的……孽种?
周英兰低着头抚摸着自己已经稍微有点点隆起的腹部,忽然间神经质般的笑了起来。
心里暗暗想到:“儿子,你不是孽种,是妈妈害了你,要是妈妈能再忍忍,就不会让你尴尬至此了,妈妈并不知道你会这个时候到来,你原谅妈妈,妈妈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周英兰缓缓抬起头看着刘秀莲,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角流下,然后盯着母亲道:
“妈,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但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的外孙,他都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看上一眼,他是无辜的,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刘秀莲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倔强的女儿咬牙切齿的喝道:
“你做梦,要是你还认我这个妈,那今天哪怕是绑那我也要把你绑走,这个孽胎绝对不能留,你要恨就恨我吧!”
听着母亲的回答,周英兰表情似哭似笑。
脸上挂着僵硬诡异的笑容的周英兰眼中流着泪,眼神中确充满了决绝道:“妈,那你就当做从来就没有过我这个女儿吧”
刘秀莲一时间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着周英兰伤心的想:“你怎敢如此,你怎敢如此啊!我让你打掉这个孽胎,虽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要维护我周家的脸面,但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你啊!
你要是把这个孽种生下来,以后带着这么个拖油瓶,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所谓的前夫的孩子,你以后还会有什么好名声,你以后该如何生存,以后还有谁会真心的接纳你?你要为这个孽种放弃你的家人放弃你的未来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滔天的怒火,随之刘秀莲上前一把抓住周英兰的头发把头往地上磕去。
而周英兰看着暴怒的母亲强忍着疼痛挣脱母亲抓住头发的手,即而顺势把头也向着地上磕去。
然后不停用力的磕着头不停的哭喊:“妈,你放过我吧!”
看着不住磕头的女儿,刘秀莲的怒火并没有因为女儿额头上的鲜血而平息,那一抹刺目的红色反而像是对她无声的嘲讽。
继而更怒的一手抓住周英兰的头发把她的头暴力抬起,另一只手暴烈的往女儿的脸上扇去。
而此时的周英兰却反而安静了下来,任由母亲击打着自己的耳光,任由额上、嘴角鲜血直流,也不擦拭也不反抗就那么平静的看着母亲。
而刘秀莲看着叛逆的女儿好像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随即放开了周英兰,到处寻找着东西嘴上暴怒道:
“你让我当没你这个女儿?好好好,那我今天就打死你,就当我从来就没有生过你!”
舒喜桂看着事态住失控的方向发展,回过神后立上前抱住了刘秀莲往后拖拽嘴上喊道:“莲姨,使不得啊,这样会出大事的啊!”
而这时围观的人也仿佛反应过来一般围了上来,嘴上也是纷纷劝道:“是啊,表叔母使不得啊”“莲婶,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啊。”“秀莲,不至于如此啊”……
而趁着大家围着、劝着、拉扯着刘秀莲的空档,舒喜桂小跑到跪在地上的周英兰身边,在她耳边急促的小声说道:“你傻了啊,快跑啊!你先去老地方等我,等我抽空再来找你。”
听着喜桂的声音,周英兰方如梦方醒似的反应过来,瞧了一眼人群中央的母亲。
低着头做賊似的轻步快速向远方跑去,耳边还隐隐约约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莲姨,你消消气啊!”“喜桂,你别拉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