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皮城中无惊无险地休息了一夜,常青等人第二日趁着清早的凉爽,拜别了役夫之后便一路纵马向北。
不同于南皮的人来人往,越向北走,行人、平民越少,赶路的徭役、士卒越来越多。
常青等人也不好再在大路上明目张胆地狂奔疾驰,只能把速度降了下来。
沿途的驿馆更是没得住,几乎每一个都住满了人,没住满的,在看了四人的路传之后,也都是摇头不语。
一路上也没再遇到如南皮城中驿馆役夫那样的人。
四人连着风餐露宿了两天,总算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章武县。
据说章武县是高皇帝刘邦讨灭项羽后设立的,特意命名章武即有止戈息乱,开启泰平的意思,而章武县历经两汉四百年,一开始不过是一个小渔村而已,随着王莽时期渤海发生海浸,也就是海水倒灌,周围土地不再适合耕种,此地渐渐走向了没落,但没想到,后续本地人凭借煮盐、晒盐,硬是又创出一条活路。
所谓万灶青烟皆煮海,一直到千年之后,本地民众还在以煮盐为生,硬生生把一处不宜生存的盐碱地,变成了北方最重要的盐业重镇之一。
此时的章武县盐场规模远不如后世那般宏大,但也有千余灶之多,规模远盛常青在乐安见到的那个小盐场。
也由于本地人人以煮盐为生,所以本地人早早就习惯了被官府统一管理,本地的煮盐工也是一等一的好兵源。
盐是财政命脉,工是精兵来源,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袁氏的重兵把守呢。
光是章武城的一个城门,就有一队二十人士卒看守,城墙上还不知有多少人。
此地还是渤海境内通向幽州的最后一城,算是地处边界,袁绍还特意分过来三个营驻扎于此,和城中守军遥相呼应。
常青等人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有一种误闯了军事重地的感觉,这种情形下,别说进章武城内休息了,就是不休息,想要连夜赶路绕过章武县继续向北,也是很难的。
没想到在渤海郡内通行无阻,马上就要到幽州了,反而寸步难行。
“是我估计不足,对走沿渤海这条线想当然了。”常翼自责道:“本以为内地郡国不好通行,才选了走渤海郡,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章武县也能把咱们拦住。”
常腾搭着手望向城池和与城池连接起来的军营,说道:“等到二更,潜过去?”
常翼又盯着城池看了一会,发现进出章武城的不是徭役民夫就是士卒,根本没有平民百姓,只能无奈点头道:“只能这样了,咱们先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众人纷纷同意,于是一齐调转马头,看周围有无合适的地方宿营。
章武县附近地势本就起伏不大,再加上此地的盐碱地质,连成片的树林都很少见,常青等人走了七八里,才找到一处避风的所在,几人把马匹和行李围成一个小半圆,又升起一堆火来,勉勉强强算是弄出一个可以让人休息的地方。
四人围着篝火坐定,纷纷拿出胡饼和肉干,放在火上烤了起来,这些肉干是从平原出发时带在身上的,到了如今已经烤不出一点油来了。
常青胡乱热了热,就把肉干往胡饼里一卷,准备开动,结果一咬之下,竟然没有咬动,看着胡饼上那一排清晰的牙印,常青捂着腮帮子说道:“兄长,趁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去打几只兔子吧,咱们也吃点好的。”
常翼摸了一把地上的土,看了看,说道:“这地方,兔子可不好找,你要能吃得下老鼠,倒是可以找找。”
听常翼这么一说,常青打猎的心思立即沉了下去,一边的常固见常青对着自己的胡饼卷肉一直发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晃了晃,递给了常青。
“兄长,这是什么?”
“酒,不对,醋,也不对,酸的酒,把这个倒到饼上,能好吃一些。”常固给常青演示了一下,果然硬邦邦的胡饼软了不少。
常青看了看瓶中那略显可疑的液体,又凑上前闻了闻,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但大体上还能接受,于是也学着常固倒了一些在饼上。
这醋不醋,酒不酒的东西确实有用,胡饼立刻就软了下来,撕咬起来也不费劲了,只不过味道实在难以描述,常青强忍着吃完之后,猛灌几大口清水,狠狠地打了两个嗝之后,才算缓了过来。
常青躺倒在地上,看着逐渐暗去的天色,说道:“兄长们,我也不算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像是随军行动或者独自一人赶路,我也没少经历,可在野外风餐露宿这种事,却是自黄巾之乱之后,头一次,不过那一次都快是十年前了,除了依稀记得那段时间每天都很饿之外,好像也想不起别的来了。”
见常青不知为何感时伤怀了起来,常翼兄弟三人也跟着躺了下来,聊起了过往。
“说起黄巾之乱那时候,确实艰难啊,那时驰升和守之都还没加冠,我和父亲还有大人每天忙于在坞堡巡逻,警戒有黄巾贼过来偷袭,结果有一天,这两个小子竟然偷偷跑出了坞堡,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只要参军杀黄巾就天天都有肉吃,这两人饿极了,就自己偷摸跑了出去。”
常翼笑着回忆道:“结果,反倒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小股黄巾贼,想想也是,那时候官军到处都在败退,反倒是黄巾贼遍地都是。我和大人发现这两人不见了之后,都十分焦急,只有父亲镇定自若,牵出了一匹老母马来,跟着那匹母马,还真的找到了他们两个。”
“后来,就是与黄巾贼一通厮杀,好在这些贼人也不是什么精锐,可能起事前还在耕地呢,很多人连刀剑都拿不稳,父亲带着十几个家丁骑马一冲,就破了他们的阵型,最后一个伤亡都没有,就救出了这两人。”
听常翼讲起往事,常青不由得黯然起来:“真好啊,想当初我也是承蒙父亲用心竭力,才能活下来,只可惜……”
见常青沉默下去,常翼才想起常纯跟自己说过的往事,心中羞愧大起,道歉道:“阿青,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提起的。”
常青翘起二郎腿,摆了摆手:“无妨,乱世之中,命途多舛才是寻常事,自黄巾之乱后的这些年,我也算是顺风顺水的过来了,要说父亲的在天之灵没有保佑我,我是不信的,所以每每思及此处,反倒不觉得父亲离我遥远。”
说到这,常青坐起身来,说道:“既然父亲的在天之灵时刻在保佑着我,那今夜咱们潜行绕过章武也一定顺利,兄长,天色已暗,咱们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