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困局

客船上。

“那些孩子你觉得怎么样?”赵知铨走在船舱内开口问道。

谢恒想了想后回道:“凑合吧,态度都挺不错的,拉过来应该不至于会偷奸耍滑,但见识能力都不太行,只能看后面能不能培养培养了。”

实际上,他对这群学生是不太满意的,说句难听的,这群人甚至不如客栈那群赵知铨带着的孩子。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有的用就不错了,又怎么还能挑挑拣拣下去。

赵知铨叹道:“你就别挑了,现在这个情况找点读书人也不容易,先凑合用着吧,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吧。”

“也只能先这样了,先弄过来把分田的事弄了吧。”谢恒有些无奈的说道。

说来说去还是起义的地方差了点,要是在科举大省江西举事,区区几个读书人而已,想要多少有多少。

反观湖南,堪称明朝科举荒漠,从明朝立国到灭亡的86次科举中仅有459人考中进士,排名高达倒数第三。

而隔壁云南和贵州两个难兄难弟,凭借97人和23人牢牢占据了后两位。

这数据连隔壁老表江西的尾灯都看不到,明代江西光南昌一地便有643人,更别说还有一个出了八百多进士的数值怪吉安了。

一个府的数据几乎是湖南的两倍,让人直呼变态。

不过这也是政策问题所致,湖南科举要去往武昌参考,光路费这一条就难住了不知多少穷困举子。

从数据上也能看出来这点,明代湖南进士人数前三甲分别是100人的长沙(包括益阳、株洲、湘潭、和部分娄底。)80人的岳阳和67人的常德。

这几个地方一方面距离武昌较近,一方面靠近洞庭湖水运经济发达。

离谱的地域问题,折磨了数代湖南举子。

从明代中期起湖南举子彻底无法忍受这种情况了,要求官府将湖南湖北分闱。

但奈何官府敷衍了事,直至百年后的雍正才将这个问题彻底解决。

“倒也是,”赵知铨拿起舱内的蒲扇一边扇风一边说道:

“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分田,也不知分完了还能不能将冬糯稻插下去。”

“应当是难了,”谢恒揉了揉额头:“分田本就耗时耗力,这些学生又水平不足,估计没个一个多月这事弄不好。”

这事弄的他也有些头疼,桃源这地按道理是能种两季稻的,但现在这情况来看,冬稻估计是不太可能种下去了。

这对百姓没什么,毕竟今年不用交粮,这冬稻种不种都无所谓,但对谢恒的这个草台班子来说就有些难了。

现在库内的粮食就够支撑两月,等到下次收税得到明年四月了,这里面有八个月的时间是不能从百姓哪里粮草。

当然强制收还是能收上来的,但这么干就容易把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公信力全部败光,颇有些杀鸡取卵的意思。

但不这么干,把大头兵饿着了……

谢恒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继续想下去,饿谁都不能饿大头兵啊,尤其是在这种自己威信还没完全立起来的时候,他们是真敢拿他的人头去换富贵。

“实在不行,就只能铤而走险了……”谢恒朝着桃源县城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你说什么?”一旁的赵知铨问道。

“没什么,”谢恒回过神来岔开话题道:“对了,您觉得刚刚那个拒绝咱们的那两人如何”

赵知铨回道:“能力如何老夫不清楚,但能抵制这么大的诱惑,想来也是个坚毅之人。”

“学生也是这么想的,”谢恒起身倒了两碗凉水:“不过我觉得这两人眼光也比其余人要强,估计他们早就看穿了咱们要干什么了。”

“那又如何,”赵知铨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几个穷学生,咱们把老高带走了,他们还能干别的不成。”

“此等出身,想要出人头地,除了跟着咱们干以外,还能有别的出路不成。”

“那倒是,这年头非大户人家子弟,想要出头如登天一般。”谢恒点了点头。

赵知铨话糙理不糙,几个佃户的孩子,想要通过科举逆天改命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是说完全不行,要是愿意改姓给大户人家去当义子,倒也有一线生机在。

不过他看陈启睿那样子,估计这小子也拉不下这个面皮来。

再加上他把高老头也拉了下来,就算他想靠自己,没有老师也是抓瞎。

“不过那小子倒是有些风骨,我亲自邀请都婉拒了。”谢恒笑道。

赵知铨不屑道:“出生贫苦,纵然风骨绝世,也不过是枉然。”

谢恒笑了笑了,不再多言。

……

桃花源山。

陈启睿失魂落魄落魄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脑子不断回响着谢恒临走时说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呼,呼……”陈启睿突然停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片刻后,陈启睿直起身子,迷茫的看着头顶上茂密的丛林。

透过树木间缝隙,能隐约看见外面的天空。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树木遮蔽的蚂蚁,如果没有机会,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这片茂密的丛林。

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却犹豫了起来。

呆呆地站了一会后,陈启睿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他家就住在山下,来往距离并不远,就是走的路有些陡峭。

家里往上数三代还勉强能算个富农,不说多富裕,基本温饱还是能满足的。

他的名字也是那时祖父给取的。

可惜,传到祖父那一代时家里连续几年遭了灾。

祖父为了保住一家子的命,便将家中田地尽数发卖。

可即便如此,他的大伯和二叔,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寒冬。

从那之后祖父便失了心气,整日浑浑噩噩的。

家里没了田地,一家人便成了佃农,整日都泡田间地头上做事。

后来祖父积劳成疾倒在了地里,没过两月便撒手人寰。

他到现在就还记得祖父临死时说的那番话:

“娃儿啊,你是咱们家最后的望了!”

那等期望的眼神,直到今天都无法忘却。

陈启睿呼出一口浊气,心里有些无奈的说道:

“爷爷,这次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