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完这个令全军兴奋的消息后,陈昭去往伤兵营帐内,看望了那些重伤的士卒。
绝大部分人经过治疗,仍能留在军中。
而那些断臂者,陈昭也给了他们两个选择。
离军返乡,可以拿一笔不菲的遣散费用,足够购置田地,或者在老家做些小营生。
留在军中,那么则是安排进后勤部门,在粮官手下,负责指挥民夫,待到回了荥阳,则可以待在后方,负责教导新兵,那么这就是由军队来供给他们的生活。
无人选择前者。
道理很简单。
如果是太平盛世的话,它不失为合适的选择。
可眼见着天下越来越乱,他们身体伤残,带着丰厚钱财返回家乡,就好比稚童高举着夜明珠,在晚上走路,有财命皆失的风险。
而且他们打心底觉得,跟着陈庶长靠谱。
何况军中都是熟人,彼此间都会互相照顾,待到天下安定下来,自己再离开也不迟。
见残疾士卒都愿意留下来,陈昭松了口气。
这说明自己麾下的军队,拥有着一定的凝聚力。
至于养着无法作战的伤残老卒,表面看来,会使得军队战斗力下降。
但实际恰恰相反。
他们留在军中,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到,哪怕自己受伤了,残疾了,也会有陈昭帮忙安置,进行托底。
因此他们在前线厮杀作战,便没了后顾之忧。
无所畏惧的军队,往往可以爆发出最强的战斗力,选择与敌人血战到底。
当然,培养出这样的军队,并非三五日之功,而需要持之以恒。
不过经过陈昭的梳理,已经初具雏形。
……
慰问完伤兵,陈昭径直去往张苍的营帐。
如果说普通士卒是他的基本盘,那么手下人才多寡,则代表着他未来的上限。
两者缺一不可,同样重要。
“见过陈庶长。”张苍见陈昭走进屋内,起身行礼。
虽然私下相处时,他是唤陈昭的表字“天明”,但在公开场合,礼节仍旧保持着应有的尊重。
陈昭还礼,接着问道:“此番入城惊险,张兄没有伤到哪里吧?”
张苍摇了摇头:“你安排了那么多人进行护卫,我能有什么危险,就丢了一箱子的书而已。不过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它们哪有人命重要。”
陈昭点头道:“何况那些典籍,是张兄早就读熟背透了的,相信张兄将它们原原本本地默写出来,都没有问题。”
对于这般捧杀,张苍连咳数声。
他摆手道:“免了,换成我那韩师兄还差不多。他是有这个本领,至于我嘛,就没这个能耐。”
陈昭笑着调侃:“我可难得见张兄在学术方面有不自信。”
听到这话,张苍道:“对了,这次进城,我们将辎重物资摒弃了不少,可能返程时会不够用,但我又考虑到此战有士卒伤亡,只是不知具体数字。所以天明,你把具体伤亡告知于我,然后一并来算算。要是有缺口的话,得在濮阳城中补齐才行。”
陈昭不想做数学题。
自从张苍加入,他就把粮草核算、行路计划,基本交给对方去办,自己只查看最终数据,确保无误。
摸了摸下巴,陈昭转移话题道:“我们少说得要过上三五日,才会离开濮阳,这事暂且不急。眼前要紧事,乃是章将军邀我前去的宴会,需要张兄到时候随我一同过去。”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和章少府在咸阳虽有数面之谊,但未有深交,恐怕搭不上什么话。”张苍答应下来,但是有些犹豫。
在他看来,社交不说完全无用,但没有在家研究数术有趣。
不然靠着和李斯的同门情谊,自己借此结交人脉,少说可以爬上九卿的位置,而非只当个寻常御史。
陈昭笑了笑说:“倒不用张兄居中协和,只用你出面在那即可。”
他没有忘记自己来到濮阳的根本目的。
那就是说服章邯,让其上书咸阳,助李由表明忠心。
虽说没有张苍,自己同样可以完成这项任务,但拥有更简洁的办法的话,陈昭就觉得没有必要去强行上难度了。
“那行吧。”张苍答应下来,却不忘之前的话题,“不过天色尚早,不急着去章将军晚宴的话,我们可以先把归程的粮草损耗算清楚,要是真不够的话,我们正好可以在晚宴上请求补给嘛。”
陈昭默然扶额。
张苍还真是心心念念他的数学啊。
“行吧。”陈昭语气带有几分无奈,“我军剩余士卒二百七十四人,但有伤者,因此会拖慢速度,原本十一、二日就可回到荥阳,现在得要半月之久,不过驽马和战车没有太多损失,另外的话,还有……”
……
小半个时辰后。
陈昭略有几分疲倦。
数学给人带来的伤害,没有刀剑那么直观,却能对心神遭成损伤,不亚于在战场上激烈的搏杀。
不过他强打精神,巡视了营地一遍,告诉士卒,自己再参加完章邯的晚宴后,再回来与他们一同庆祝,但不用专门等着自己。
做好这些安排,他才离开营地,带着张苍去往那处宅院。
在等待的过程中,陈昭是又换了一次药,顺带把庖厨炖好送来的鸡汤,和张苍分着喝了大半。
做完这一切,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在打更人从街外路过,报完酉时后不久,那名仆役便是到了。
他望了一眼张苍,接着行礼道:“陈将军,我家主君请您赴宴,至于您之前所说,想携友人赴宴,主君他同意了,还言说‘与您共同入城的将士,杀贼无数,都值得敬重,自然没有问题’。”
“那我们走吧。”陈昭点了点头。
走出宅院,发现门口居然还停了一驾马车。
仆役解释道:“主君得知您身上受了伤,于是让我用马车接您过去,好不用步行前往。”
陈昭笑着接话:“章将军倒是有心了,待会见面,我得郑重向他道谢才行啊。”
换成春秋战国时期,这般礼贤下士的手段,恐怕能收服不少门客,感激涕零,为之效死。
不过来自后世,他已经见惯了各种大饼,心态自然不同。
人若敬我,我必偿之,但要为奴为仆,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