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装甲被留在了防护间，陆介来到了月面基地的大厅中。
科研秘书一直等候在防护间外，此时笑容嫣然地迎了上来。
面积在五千平米以上的环形大厅中，人来人往，不时有人从一个个防护间里走出，让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地球上的停机楼一样，除了每个人身上穿着的简式太空服比较特别，几乎与地球一般无二。
时至今日，月面基地已经稳定运行了三年，虽然可容纳的长期居留人数在十万以内，但短期内可接待的游客，商人，其数字却远大于此。
再加上人类对月球的向往，月面基地已经成为了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虽然免费，但官网上每天只有一千人的入选名额，却长期保持着千万人级别的抽签排队。
“啊，那边是陆院长！”
陆介远远地听见了从大厅入口处传来的兴奋声音，眯了眯眼睛，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开。旁边一直在等候的科研秘书顺势跟上。
陆介侧了侧头，低声问道：
“不是已经向科学院总部提过了吗，最近一段时间要收集数据，月面基地不要放科研人员以外的无关人士进来。”
科研秘书无辜地睁大了眼睛。
“科学院同意了的，但是太空军总部和世联还有框架协定，一些早已预定好的外务活动不能中止。”
“太空军总部……世联……”
陆介皱了眉头。
而太空军，全称“世界国家联盟人类太空军”，则是现在最强大的一支军事力量——哪怕人人皆知这支太空军基本上是由东方大国在做主导，但在名义上它却是属于世界的。
所以提出并建设月面基地的中国科学院，提供主要工程能力和后勤支持的太空军总部，以及基于其框架，名义上在其领导之下完成月面基地建造的世联，就是月面基地背后的“三巨头”，所谓三头统治。
虽然陆介如今几乎已经算是科学院里的君王，在全球范围内都拥有着最高的知名度，和最强的科学权威，但对于太空军总部和世联，他依然需要保持尊重，不能越过彼此的权力范围。
心知肚明不可能再阻止这些旅游活动，尽管如此，陆介还是摇了摇头：
“虚月波的原理直到现在都还没解明，就敢让无关人员进来……太空军的人就不怕引起什么意外么？”
虽然只是喃喃自语的抱怨，但旁边的科研秘书却一点不害怕，笑盈盈地说：
“您忘了吗？‘目前没有迹象表明虚月波对人体有害’，可是您亲自发布的结论哦！”
被自己说过的话回旋镖，让陆介一时语塞。
他扫了秘书一眼，冷冷道：
“小心我把你发配去月面南极的科考站。”
作为地球的卫星，月球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旋转的天体，自然也有其旋转轴和极点。
因为月面基地的后备支持，二零四九年的今天，科学院已经在月球表面的南极和北极建设了数座科考站。
在这其中，南极的科考站生活条件最为艰苦。
月球南极是月面上被陨石撞击最多的地方，存在大量陨石坑和永久阴影区，而且时时都有被新的陨石撞击的风险。
尽管动力装甲和太空预警机制，可以让科考站内的研究人员快速且提前撤离，但时时刻刻都要打好精神，不能有一丝懈怠的环境还是让人精神痛苦。
而且南极科考站没有月面基地内以量子计算机为主脑建设的“超网”，也就无法在每日的疲惫后在沉浸式虚拟世界中恢复精神，比起月面基地内干净，轻松，充满享受的环境，南极科考站历来被研究员们视为畏途，只有极少部分具有探险家精神的研究者喜欢长期在那里居留。
陆介此话一说，秘书却眨了眨眼睛：
“我才不怕呢，南极到处都是撞击坑和古冰川，要是我过去了，就每天穿着动力装甲在那里滑雪飞跃，不知道有多畅快！到时候您可要让后勤部多给我供应一些晶核电池哦！”
秘书嘻嘻一笑，但陆介却知道这不是反驳，身边这个青年女子确实是这样想的。
知道吓不到秘书，便不再跟她废话，陆介进入基地大厅后方的封闭长廊，秘书微笑着贴身跟上他，来到只有特殊权限才能进入的区域，乘着电梯来到了核心区。
然后，一台巨大的电脑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台与几十年前人类印象中的“电脑”完全不同的巨物。
看起来它更像是一台大型的粒子对撞机，又或者是一座庞大的电子界碑。占地数十米的主脑与旁边的小型核聚变堆相连，每分每秒都消耗着天量的能量。
而其中用于运算的量子比特，则在“伏婴”的控制中，二十四小时毫不间断地执行最尖端的科研任务。
像这样的超大型量子计算机，目前人类一共有三台。
其中两台在地球，分别用于世界经济社会运行调控和全球防卫军事目的，剩下一台就在眼前。
陆介来到了电脑前。
之前在动力装甲智脑核心中的清澈女声再次响起。
“目前采集到的虚月波数据已经纳入在内，正在向地球方向请求超大型粒子场域发生器。预计在首都时间七月四日下午五点开始月地同频的量子扰动实验，以进一步确定虚月波性质。”
陆介点点头。
所谓“虚月波”，是最近两年内，因为超大型粒子场域发生器的出现，和对微观世界的测量精度进一步提高而发现的，出现于月地之间的量子扰动现象。
起初，由于这种现象导致的实验误差过于微弱，无论是哪个实验者都认为它是正常的数据偏差。
直到超大型粒子场域发生器被成功制造出来以后，现代的科学家们才发现了这种“X”因素，也开始认识到月球和地球之间这种无比隐秘的联系。
但月球围绕地球旋转之时，在双星系统的引力之外，“虚月波”也就从月球向地球散放出来，在最微观的世界里发生作用，且会以旋转一周的时间单位为周期，完成从弱到强，再到弱的周期性质改变。
当虚月波被现代的科学家发现以后，很快便引起了科学界的轩然大波。
所有研究者最关心的是两个问题：
第一、虚月波会对地球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第二、除了月球以外，其他的天体会对地球产生了类似的“虚星波”吗？
然而遗憾的是，第一个问题，哪怕是陆介领衔的科学院，如今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回答。
不过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虚月波在被发现之前便存在于月球之上，极有可能是地球和月球从远古时开始就有的联系。
而对于第二个问题，目前则暂时可以下结论——“尚无其他类似的联系被发现”，如虚月波这样的量子扰动现象，仅存在于月球和地球之间。
这种神秘的联系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成为了当前科学界的头号热门，甚至被传播到了大众面前，成为新的文娱热点。
有人认为这是行星与卫星之间都具备的联系，是双星系统的基本要素；
也有人觉得这是远古文明的遗产，也许人类是从月球诞生降临到地球的；
还有人将虚月波的周期性强弱变化与月亮的阴晴圆缺联系起来，认为传说中的“吸血鬼”、“狼人”都和虚月波有关……
各种荒诞不经的猜想都被提了出来。
但作为科学家，陆介对这些猜想都漠然以待。
未经理论和实证，任何猜想都只是空想而已。
必须要通过实验和计算后，一步步验证，才能得到答案。
所以，听到“伏婴”的话语以后，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等待接下来实验的来临。
……
几个小时以后，完成了量子计算机的日常调试，陆介回到了自己的起居室。
简简单单的房间，唯一特别的是它建在月面基地顶层，当把上面的天窗调成透明模式以后，就能看到地球。
房间之内，除了陆介以外，并无其他人。
……除了一个AI的分体。
“我思考了一下你说的话。基于对你人格、智商以及精神状态的基本尊重，我以‘你从记录仪里听到的话都是真的’为前提进行思考，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之所以能和那个叫林介的人通话，是因为你们是分布于平行时空的同位异素体。”
“伏婴”冰冷的声音响起。
陆介笑了起来。
“平行时空的我么……哇哦，这结论太新奇，太出乎意料了。”
“你要是再嘲讽，我就切断这个‘思维支’和你的对话。”
伏婴的声音微微带上了一点怒气。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容易生气。”
陆介抬起手，对她微微压了一压。“伏婴”有人格模块和室内摄像头作为眼睛，能理解他动作的意思，于是“伏婴”不再表达愤怒。
“不过……”
伏婴继续说道。
“从这个人所说的‘手机’可以确定，那个平行时空的人类还在使用这种需要随身携带的便携式通讯设备，可以确定他们的技术水平在我们时空的二零三五年之前。但他在听到你处于二零四九年时并未出现惊奇的反应，可以推断出那个时空的年代可能也是二零四九年。所以……”
“那是一个和我们相处于同一时间，但科学技术却落后了十几年的世界么？”
陆介喃喃道。
“所以根据推测，那个平行时空有百分之六十七点五的概率，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并未爆发全球性战争。”
“伏婴”的结论响起。
陆介抬起头，看向了透明天窗上，在宇宙中静静屹立的地球。
……蔚蓝色的，地球。
“没有经历那场浩劫……所以也就未曾发生科学爆炸的世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