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怪的电话

“天气真好……”

林介靠在栏杆上,感叹地看着蔚蓝天际的白色边线,以及皑皑云层后的日轮弧光。

轻轻嘬了一下吸管,廉价咖啡的香气涌入口中,糖分和咖啡因有效抚慰了疲惫的身心,令林介的眼睛稍微明亮了一点。

“……如果今天方案能通过就更好了……”

林介。

今年二十五岁。

某互联网公司产品策划。

自从三年之前大学毕业之后,拿着一个竞争力不上不下的211文凭,还有一张绩点不高不低的四年成绩单的林介进入这家公司以后,便开始了他的社畜生活。

互联网这个行业,十几年之前在所有人的口中是一片流淌着蜜糖和黄金的应许之地,刚毕业的学生可以在各个大厂的offer中犹豫不决,入职后一年内跳槽的现象司空见惯。

两年一小跳,三年一大跳,然后升任经理,提升职级,涨薪翻倍,手握期权,随着公司上市纳斯达克敲钟到达人生的最高峰。

……像这样的故事,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屡见不鲜。

但是,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林介毕业以来的就业市场,已经变成了寒冬弥漫的苔原。

尽管入职两年月薪只涨了一千块,终于勉强达到了税前一万的标准,而且年终奖年年被克扣——但在这种时候,一份稳定的工作本身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辛酸的“稳定”,也需要九九六和“自愿加班”来维持。

所以像这种每天中午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在这片天台上独处的时候,便是林介一天中难得的放松时光。

“等我有钱了,什么事也不想做,想睡觉睡觉,想钓鱼钓鱼,想学点什么东西就学点什么东西。遨游山水,寄情四海,出入顶级酒店就像回家一样自然,到哪里都不用提前准备,到处都像是熨好的衣服一样舒适……那种生活……”

远处的白云就像是林介的遐想一样,在天空中游曳着,却让本来被遮蔽的烈日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林介眼前。

刺目的阳光令林介收回了视线,他把装着咖啡的塑料杯子捏得嘎吱作响,叹了口气。

“……现在哪还有看得见的暴富的机会。能抓住机会的,要不是万里挑一的幸运,要不就是本身便已经是富人。”

林介最后嘬了一口吸管,把杯子里仅剩的一点咖啡喝掉。

然后他举起杯子,就像是投篮一样,摆出姿势,瞄准旁边的大垃圾桶——

“哐当。”

球进了。

林介笑了笑,稍微开心了点。

但裤包里传来的震动感立刻又让他的心情低落了下去。

“又是PM(项目经理)打来的电话吧?真要命,这沟槽的……平时看别人拉屎的时间久了都要专门打电话问问是不是旷工。沟槽的PM,这一职位真是流毒无穷。”

林介心中暗骂,却也只能无奈地掏出手机,没仔细看电话号码便接通了。

“喂,谁啊?!”

“……你……”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

那声音有些熟悉,但林介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这声音绝对不是PM的,他那公鸭嗓极有辨识度。

而且他也可以确认自己最近并没有网购过或者是点过外卖。

——那就没事了。

“干什么的?推销?卖保险?京西金融的客户经理?有事情的话可以发短信,不要老打电话好么?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林介没有给对面反应的时间,毫不客气地输出了一大通,便按动了关机键。

这年头,九九六的员工都很缺乏耐心和和气。

在关掉电话前的一刹那,林介却隐约听到电话那头“嘶”了一声,接着是一声极快的“……等等!”

但林介既没有给对方,也没有给自己任何的反应时间,便已经关闭了通话。

“天天都有骚扰电话,真够烦的……”

林介摇了摇头。

一下,两下,第三下的时候停在了空中。

慢慢地,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惊疑不定。

因为就在刚才的自言自语间,他忽然想起了,先前那通电话里的声音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那个声音,他听过许多次。

但也可以说,他听过的次数不太多。

这两种看似矛盾的说法同时成立。

——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是他自己的声音转为数字信号,再转为声音信号,经由手机播放器输出后,显得有些失真的语音!

“这是谁在晃点我?!”

林介立刻掏出手机,解锁,手机屏保显示的时间“12:34”在眼前一晃而过,翻到通话记录,想要找到刚才那通电话的来历。可是——

“……没有?”

林介喃喃地注视着通话记录里显示的内容。

就在其中,最近一次通话记录显示的是前天的晚上九点二十七分,那是外卖员告诉他外卖到了的电话。

林介还深深地记得那时因为送来的烧烤很难吃,以至于让他大倒胃口,只能以泡面果腹的挫败感……

等等,外卖不是重点!

重点是通话记录!!

为什么没有?!!怎么会没有?!!

明明就在几分钟之前,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有他自己说话的情景,仍旧清清楚楚地刻在他的脑海中。

但此时此刻,从手机里消失无踪的通话记录,却否定了这一点。

“……哈……”

林介感觉自己的脊背上有汗水爬过,寒毛一根根地倒竖了起来。

从电话那头响起的,属于他自己失真的声音;离奇失踪的通话记录……这一切加在一起,只能让林介导向最可怕的猜测……

“……难道我是撞鬼了?”

林介喃喃道。

明明是大热天,却出了一身冷汗。

而就在这时,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林介战战兢兢地接了起来。

“喂,林介啊,你中午出去吃饭了吗?”

从电话那头传出来的,却是熟悉的公鸭嗓。如果是平时的林介,听到这个声音只会万分厌恶,但此时的他却如蒙大赦一般呼出一口气。

“没有。我就出去转了一下,马上回工位上!”

大概是林介过于激情的姿态让对方始料未及,对面那人“呃”了一声,沉默了好几秒,然后道:

“啊,没事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中午是休息时间嘛……当然你这么有工作激情是好事,哈哈。”

不咸不淡地再扯了几句之后,林介匆忙挂掉电话,急忙查看通话记录。

不出意料的,这一次PM的来电时间,以及通话长度都完完整整地显示在了列表里。

“看来我手机没出问题……怪了……”

林介摇了摇头。

“……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

把心中不好的联想驱赶出脑袋,林介拍了拍脸颊。

“算了,先回工位吧。下午还有项目方案要审核呢……”

下天台的楼梯上,林介的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并将今天中午接到的这通电话逐渐地抛之于脑后。

毕竟,社畜的生活,由不得太多浮想联翩,甚至都没有撞鬼的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