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像是露水一般，只要太阳出来就会蒸发。像是闪电一样，眨眼的瞬间就会消失。”
柯明雄说道，“难道这里想要进行研究的是虚无本身。”
“所以这里的实验才会设计的如此粗粝，所以那个黄袍之人，才能够在这里成神。”
“因为这座实验场的设计者们，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那他们在意什么呢？”
柯明雄望着周遭这个看起来很是真实的世界。
他的手触碰在栏杆上，栏杆上粘了雨水的湿滑以及冰凉的触感，从他的皮肤触感传到了他的大脑之中，让他感觉甚是真实。
哪怕他知道构成这栏杆和雨水的事物，就是一行又一行的代码而已。
可是……
他却能够通过这些虚幻的表象，而认定自己是一个真实的人。
“因为我的感觉是真实的，所以我是一个人……”
柯明雄继续思考道，“那些飞在天空中的人也是如此，他们就是认为自己的频率高，所以自己就是仙神。”
“而那些盖楼的工人们……”
“他们是不是笃定自己会又快又好的盖出大楼，所以他们就很迅速的盖出大楼了？”
柯明雄望着远处身影渐渐凝实的建筑工人。
他们已经从超频的状态结束了。
柯明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边的栏杆。
他说道，“栏杆就是栏杆，建筑工人在盖楼的时候也是建筑工人。”
他看着建筑工人将他所有的工具收拾了起来，他身上的工作服也换了，变成了单纯的路人模样，消失在了还未停歇的雨水之中。
柯明雄说道，“他们现在不是建筑工人了。”
“所以……”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有能够自我选择的能力？”
“他们可以选择是工人，选择自己是工程师，选择自己是任何他们想要从事的职业。”
“而我手边的栏杆自从被工人们安装在这里，它就只是栏杆了。”
“它不能自己选择。”
“哪怕变成废铁，也得需要人来做，而它自己不能把自己撕成一个又一个碎片。”
柯明雄有点想通了，可是他后续又想了一下，他觉得不对。
“栏杆是这个东西的名称。”
“工人则是一个人的职业。”
“人的名称就应该是人。”
“那人和栏杆一样么？”
柯明雄思考道，“栏杆可以不当栏杆么？不可以。”
“人可以不当人么？好像也可以。”
“哪怕不是可以当神。他也可以将自己的四肢全部砍下，变成一坨又一坨的肉块。”
“所以人和栏杆的区别是什么呢？”
“是意识？”
“还是行动力？”
“这个栏杆是虚假的，这里的人也是虚假的。”
“可是……承载在这些虚假之物上的意识可以是真的？”
“所以……”
“‘1162_幻’这座试验场的一个测试的目标，是在探索意识能不能附着在虚假之物上么？”
“这还用探索么？”
“虚假之物当然能够承托意识了。”
“所有的电子游戏不就是这样吗？”
“电子游戏里的一切，本来只是运行在本地或者服务器上的数据，它们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如果这款游戏拥有了玩家，拥有的玩家数量越多，这些本来没意义的数据，就会骤然变得有意义了起来。”
“那些在其它地方，可能过得一般的人。”
“可以通过游戏里的一件装备，或者是一套皮肤，获得他们的羡慕和赞赏。”
“这个人就会更加痴迷于这款游戏，哪怕他对这款游戏本身的玩法并不感兴趣。”
柯明雄想到这里，他对于这里的猜想又多了一些。
“如果这里已经证明了虚拟的数据，能够承载真实的意志。”
“而人的本质就是就是意识的化身的话……”
“那意志可不可以不依托于任何存在而存在呢？”
柯明雄没来由的想起了录音笔里那个自称为程菲的意识。
她是柯明雄所接触到的所有意识之中，最符合这个猜想的人。
柯明雄记得她和自己说过，“她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虚无，她孤独的在那个空间里。”
“她直到听到了我的声音，感受到了我的温度，她才拥有了意识，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她知道自己在录音笔之中，她也感觉自己就是录音笔本身。”
“不依附于任何存在之上的时候，她的意识都处于一种虚无的状态之中。”
“而当我触摸到了录音笔外壳上的时候，和录音笔说话的声音，被她听到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如果将录音笔里的她当做是一个案例的话……”
“那就说明意识如果没有载体，它就是虚无本身，它本身会毫无意义。”
“只有意识落到了某个实体之上，不管是人类的血肉之躯上，还是服务器的硅基芯片上，只有承载在某物之上的意识，才能够称之为意识。”
柯明雄推衍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录音笔为什么会这么粘人了。
他说道，“原来录音笔之所以这么粘人，不光是因为录音笔之中那个存在的性格。”
“还是因为她需要我不停的肯定她的存在，她才能够确认自己的存在。”
“唉……”
柯明雄叹息了一声，他说道，“我不是也是如此呢？”
“没有人的时候，我需要用录音笔录音来肯定我的存在。”
“有人的时候，我需要用苏珊和程菲来肯定我的存在。”
“如果将我所处的环境，我身边的一切全部剥离，就连我自身的存在都毫无意义。”
柯明雄思考到这里的时候，他想通了。
他说道，“‘1162’你能听到么？”
“我知道了你们想要实验什么了。”
“从一开始的拉链森林，到后来我坠落到的这座城市。”
“从我一开始的10G赫兹的频率，到现在0.01G赫兹。”
“这都是你们进行实验的一部分。”
“我可以把它们都理解成为这是‘幻’的一部分吗？”
“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那你接下来要让我进行的实验，就是纯粹的虚无了吧？”
“对吗？”
随着柯明雄的话语，他眼前的世界应声破碎，化为了齑粉。
他的又一次坠落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