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说笑了。”
“黛玉不过粗读四书,跟环兄弟是不能比的。”
黛玉见贾政一直夸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话题转移到了贾环身上。
“环儿最近读书确实大有进益!”
“以后你们姊弟可要好好相处,有什么事跟环儿说!”
“时候也不早了,太太那还在等着呢!环儿送你林姐姐去太太院子里吧!”
贾政听黛玉又提到贾环,顿时面露得意之色,显然很满意此时的贾环,竟是在自家侄女面前显摆了起来,又见此时天色已晚,便吩咐道。
两人当即应答了下来,一前一后从梦坡斋走了出去,贾环走在前边,黛玉紧随其后,身后跟着几个婆子。
“环兄弟如今已开始作文章,可是要明年下场?”
黛玉进府时曾远远见到过贾环,对他有些好奇,刚刚又有贾政在,不好上前问话,这会出了梦坡斋,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林姐姐才思敏捷。”
这便是承认了。
“还请林姐姐莫要声张。”
贾环见身后人突然问起这个,脚步稍作停留,有些奇怪,按原著中林黛玉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跟贾宝玉一样,对追求仕途功名者不抱有好感的才是。
这便是贾环想岔了,他跟很多人一样,对林黛玉具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厌恶贾宝玉走仕途,不喜欢劝贾宝玉读书举业。
其实如果细看原文,就会发现,林黛玉并不讨厌贾宝玉走仕途,也没有不劝他读书举业。林黛玉出自文臣家庭,她的父亲林如海、她的老师贾雨村,都是靠科举,走仕途成就事业的。林黛玉出身“诗书仕宦”之家,自然不会抵触科举选仕。
林黛玉小时候被当儿子养,启蒙老师是进士出身当过知府的贾雨村。可见林如海要有儿子,只会更悉心教导,务必在科举一途有所作为。林黛玉受林如海影响,从小就从贾雨村那读了《四书》。
这里的“读”并不是读了一遍,而是融会贯通,能背诵、能作文、能举一反三。而此时贾宝玉,尚且不能背诵《四书》,可见二者差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厌恶追求仕途功名呢?
不劝宝玉读书,并非因为她跟宝玉一样叛逆,厌恶仕途经济,而是这并不是她应该去过问的,黛玉在贾府是寄居,宝玉读不读书,对于她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这却是为何?”
还在纳闷着的黛玉却是未察觉到贾环已经停了下来,猝不及防之下差点一头撞上贾环,有些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轻轻地瞪了一眼跟前的贾环,这人走路都没点动静的,害得她差点撞上人家。
“林姐姐,我是庶出。”
贾环面色平静,继续往前走去,仿佛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庶出?”
她原本有个小她几岁的弟弟,但出生没几年就得病去了,林家现今只有她一个嫡女,从小她便是锦衣玉食长大,亲爹宠爱,姨娘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自然是不懂得嫡庶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府里老太太、舅舅舅妈他们皆不像是不明事理之人,环哥儿怕不是杞人忧天了?”
林黛玉虽不太了解嫡庶有别之分,但还是知晓贾环是顾及自己庶出的身份,顿时有些不理解,在她看来,外祖母家虽然富贵至极,但她所接触到的长辈们皆是对她关爱有加,实在不像是会打压庶出的,怎么可能会生出那些个龌龊事。
“明事理?”
贾环面色古怪,这还是那个心思敏感、多愁善感的林妹妹吗?怎么看起来跟个小白似的。
“林姐姐,万事皆不能只看表象。”
“别看大伙对你客客气气的,心里怕不是不知道怎么腹诽着呢。”
“尤其是那些个丫鬟婆子们,林姐姐在府里可要多多注意才是!”
说着停顿了一下,眼光扫过后边几个婆子,见几人离的还算远,不太可能听得到她们两人之间的谈话,便继续轻声开口道。
“尤其是...那位吃斋念佛的。”
说完也不管后面有些懵的黛玉,来到了王夫人的院子里。
“儿子见过太太,老爷叫我将林姐姐带来。”
“见过二舅母。”
贾环走进屋子,见桌上已摆好茶具,点心,王夫人正坐炕上,当即便跪地磕了几个响头,身后黛玉也跟着行礼。
“起来吧!这会子也没什么事,你去玩吧!”
王夫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现今神色、气质皆是跟以往大有不同,心中暗暗警惕起来,却又不好当场发作,加上后边还有个黛玉,便直接开口赶人,眼不见心不烦。
贾环当即便应答了声,直接退了出去,留下黛玉和王夫人还有几个婆子在屋里。
王夫人见贾环出了屋子,自己在西边下首坐了,一边招呼黛玉坐,黛玉抬头看去,只见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心里也没多想,只当是王夫人待客热情,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三请她上炕坐,她这才挨着王夫人坐了。
“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族学读书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理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贾敏在世时,黛玉便常常听母亲说外祖母家里有个衔玉而生的表兄,从小便异常顽劣,最是厌恶读书,又喜欢在内宅厮混,偏偏又有个极其宠爱她的外祖母,没人敢管,现在听王夫人这样说,便知道说的就是这位表兄。
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得应了下来,王夫人见她答应的爽快,面上闪过满意之色,端起一杯茶细细品着。
一时之间屋子里便没了动静,黛玉见王夫人不说话,也端起杯茶,不经意间却瞄到王夫人手上那串佛珠,当即便是心头一紧。
“尤其是...那位吃斋念佛的。”
脑海中蓦然闪过贾环这句话,一时之间惊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