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战车

“我就是个愚人。”

灰黑圆柱中央,太阳王的铁靴踏过地毯,驻足在观星台边缘,大望远镜前,双手拄剑。

日轮已仅剩边缘残辉,仿佛随时都会自云层坠落,划过灰暗天际,坠入荒芜沙砾,永远沉入地平线。

“您为何这样说?”酷似玛蒂娜的宫廷祭司侍立旁侧,小心翼翼的打探王者的思绪,想知道是不是妄图灭世的愚人们又一次触怒了他。

“明知道没有结果,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延续完全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向深渊不断滑落。”

太阳王讥讽的笑,面貌与罗素完全相同,只是更为成熟,胡须修剪的整齐,威严,像是中年男人。

“犹如一个叫西西弗斯的男人,被众神惩罚推动巨石,向山顶永无止境的攀登,做着毫无意义的事。”

“可我又能怎么选?”

“我又没见过所谓的光辉前路,没有目睹过一丝救赎,哪怕有半点光明向我垂怜,我都会抓死抓牢。”

“可我所能见到的只有死亡,末日,残酷到极点的深渊,万众的毁灭与独夫的癫狂。”

“我看到众人向我伸手,祈求垂怜,祈求苟活,祈求在末日里再延续那么一小会,哪怕最终还是会奔赴灭亡,也好过当场陨灭。”

“所以我就去做了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如西西弗斯,推动我的王国,我的子民,通过燃烧一切,吞吃魂灵来继续向前。”

“我做的事和他没什么区别。”

太阳王揪住胡须,凝视灰暗日轮,正在逐渐熄灭的太阳,背影犹如万古的石雕,落满灰尘。

“只不过,我选择现在……他选了只有一个人能看见的未来。”

“我们都是愚人。”

“愚不可及!”

罗素握紧缰绳,驱使战马向前奔腾,踏过荒原小径,从枯草中奔行而过,同阿尔忒弥斯交谈:

“永远只会把握现在,不去谋划未来,无异于主动步入深渊,他这种行为不过是饮鸩止渴!”

“一听就像是我这种愚人才会做的选择!”

“这里不过是一场试炼,所见的万物都是虚假,是魂灵和记忆的残渣,他却选择延续一个毫无意义的世界?”

“我的魂灵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阿尔忒弥斯笑而不语,金角鹿驮着她的化身,不为凡人所见,只为选定的人性指引狩猎的方向。

当圆月自地平线升起,太阳坠落,天地竟比灰暗的白昼还明亮,受阿尔忒弥斯赐福的月光遍洒大地。

而骑跨战马奔腾的罗素,坟墓里爬出来的怪物,便趁着月光,向南方奔腾,想要混进骑士们的队伍,一起去猎杀阿佛洛狄忒。

当战马跨过小河,阿瑞斯便从河里取出战甲,赤红如血,每个关节都有长刺,点缀颅骨浮雕。

“穿上它吧。”战争的猎犬蛊惑道:“你总不能连个甲胄都没有?那样算什么骑士?”

“在你们昔日的文化里,想要成为一名骑士,最少也得拥有封地,战马,众多家仆,还有一身结实的甲胄,一把耐用且锋利的武器。”

“你现在只有一匹马,长相还极为惹眼,谁见了你,都知道你绝不是什么正经人士。”

“反正最后都要毁灭一切,为何不接受我的好意呢?”

阿瑞斯蹲守河边,注视骑士撕掉破布衣裳,套上有内衬的甲胄,由于不能弯腰,穿的颇为麻烦。

等到他戴上头盔,扣紧铁面具,恐怖的气场便油然发散,连河里意图爬上来吃人的怪鱼都吓得退缩。

“多棒的装束。”战争赞叹,狂笑,发出攻城器械启动般的咆哮:“犹如我们同行的时刻。”

“再去掀起战争吧,遗忘恨火的神之子,你将会成为更纯粹的毁灭,最至上的杀戮!”

于是,战马的身后出现战车,全金属的重物,被一匹活马与五匹骸骨巨马驱动,御手是地狱骑士。

“我早说过了,你不需要聚拢追随者,只需要毁灭,再毁灭,将一切都拖入我的狂潮!”

枪矛将猎犬钉死在河岸,罗素跨上战车,顺手拔出枪矛,末端矛尖颤动着战争的咆哮。

“闭嘴吧,阿瑞斯。”铁面之后传出冷酷的声响,愚人已做好奔赴未来的准备,同自己厮杀的渴求。

“我是个愚人。”

太阳王也是我。

“如果我连自己的歧见都不能征服,又怎么去执行计划,向你们投掷属于我的锋刃?”

“你就看着吧,我如何找到太阳王,然后杀死他,消除这个痴愚的歧见,断绝不该延续的一切。”

“如果他打算燃烧魂灵来延续无意义的虚无,那我就要将他叛逆的灵魂塞进熔炉,成为回归的食粮。”

地狱骑士扬起长鞭,击打战马,六匹缠绕锁链的巨马便迈开蹄子,践踏河岸泥沙,踩过荒草中间的小径,拖拽战车向前碾压。

罗素抓住战车的扶手,手提数米长的枪矛,遥遥望着远方平坦的荒原,尽头屹立山丘,丘顶是座高塔。

塔顶便是爱与美的圣女,阿佛洛狄忒的所在之处。

已有部队守在山下,骑士们扎起营帐,点燃篝火,哨兵正高举火把,巡逻查看。

号角声划破静谧夜色,六匹巨马拉动的战车碾过荒草小径,拦路的石块与拒马都被冲垮碾碎。

庞大的动静几乎不可能瞒过前来狩猎英雄的骑士,忠于职守的士兵立刻让命令传达全军。

重甲士兵们举起大盾,结成队列,弓弩手立刻向敌人投射箭雨,更有甚者,直接将枪矛相隔数百米掷出,声势如雷,击穿气空。

白袍圣徒从营帐里走出,长着维泽姆家族油画上的脸庞,眉宇如刀削斧砍,充斥不化的仇恨。

“以太阳王的名义,向叛逆者放箭!阻止他营救邪淫之神的化身!”

“吾等即便战死此地,尸骨埋没荒草,也不能让灭世的灾劫继续荡扫世界!”

红甲骑士扬起手臂,徒手抓住飞来的枪矛,以两只长枪荡扫半空众多飞来的箭矢。

而后,战车向前奔腾。

一枝枪矛的影子掠过荒草小径,击中发号施令者的头颅,枪尖扎透颅骨,自后脑穿出,插入大地。

枪尾仍在颤动,为战争而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