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繁茂的巨木,已被核爆炸成凹坑,尚未冷却的核弹坑里,正有一簇闪烁金光的橡木枝条。
无人机集群环绕拍摄,渐渐接近,树王的尸体不见踪影,应当是多次核爆将其湮灭,只有金枝在摇曳。
放出狂言毁灭人类的愚昧之徒,连内米湖都没能出来。
“我们赢了?”士兵痴迷的注视屏幕,金枝摇曳的身姿,像是盛开在地狱里的繁花,致命的美感。
罗素却不回答,反而看向肩头,猫头鹰仍在酣睡,胜利的女神,智慧的雅典娜,如今仍未宣告人的胜利。
战争的猎犬与鹰鹫在他脚边推搡,试图让半神也加入战争,阿瑞斯才不在乎哪边胜利,祂只在乎战争本身。
人群在欢呼。
有些人开始讨论新罗马的旗帜和象征,还有战争结束后他们能得到什么样的荣耀,下一场战斗什么时候开始。
猎犬与鹰鹫在人们的身侧,纷争催发狂热。
人的欲望与渴求抵达一个又一个高峰,象征欲望的阿佛洛狄忒在哪里?
“在你身边。”
罗素猛地转身,却看到嬉笑的猎犬,毛皮油亮,足有一人高,眸光凶厉,齿间总残留血与残肉,此乃战争的化身。
胜利还在酣睡,智慧也没有任何提醒,只有野性的金角鹿越发雀跃,试图推搡受选者,加入狂热狩猎。
“我的胞亲,不要再继续驻足,快加入这狂烈的战争,开启属于你的狩猎,我已看到属于你的猎物。”
“去摘下金枝,成为我的使徒,我将与你共享权柄,月光将始终照耀你,我们可以共同狩猎。”
“罗素。”管家推着轮椅走来,船长手握金权杖,象征人世财富与权利的金杖,握着它的人却瞌睡不止。
“祭司长希望能在死前看到你摘下金枝,破除阿佛洛狄忒的诅咒,达成维泽姆家族几千年的夙愿。”
“伟大的领袖,胜利已经停在您的肩头,我们为您准备了仪仗队,国民们将会通过直播注视您摘下金枝,然后我们将会宣布新罗马的成立和您的领袖身份。”
拉齐奥率领军官们走来,挨个同罗素握手祝贺,狂烈的渴望从他们的眼中萌发——像是香桃木蔓延的枝条。
真美好啊…
荣耀,权利,众人的簇拥,手握权杖,领衬黄金——活的比多少人的梦境都要美妙,美的让人发颤。
罗素摸出一支烟,手抖了几次,打火机始终点不着,还是旁边的管家接过火机,袅袅烟气才能飘散。
“我很抱歉……”迎着疑惑的目光,罗马领袖吐出烟气,肩上的猫头鹰终于睁开眼,灰蓝眼眸注视屏幕,那摇曳的金枝。
邪淫的阿佛洛狄忒,欲望的主宰,战争的情妇,早已悄然掷出金苹果,让众人迷失在各自的欲望里。
猎犬与鹰鹫在推搡,纷争之风盘旋,香桃木枝条生长,从人的体内,刺破皮肤,扎穿肌肉,鲜血还未流出便被吮吸干净——而那些脸庞还在微笑。
或许他从没离开过阿喀琉斯号。
阿佛洛狄忒从未远去过,欲望是祂的权柄,人们为欲望而兴奋的时候,祂便在一旁微笑。
只是眨眨眼,大家就在欢声笑语里死了,尸体还在笑呢。
“船长,该醒醒了。”
老魔鬼睁开眼,看到屏幕里正有香桃木的枝条蔓延,打扫战场的士兵们被橡木穿刺,尸体上开出罂粟花。
为他推轮椅的管家已经是半具死尸,半边身体已被橡木刺穿,温热的内脏流到老人身上,还在微微抽搐。
拉齐奥的表情凝固在最后的一刻,只有眼底浮现几丝茫然,一根橡木从胯下穿刺,贯穿整个腹腔,枝条插破肺叶,撕碎喉管,将头变成碎裂的脸皮。
罗素拂过年轻士兵的脸庞,为他合眼,病床成了灵床,战争的烈度如阿瑞斯所愿,骤然扩大。
“美梦已经结束了吗?”
“结束了,阿佛洛狄忒从来没离开过,压根不存在什么美梦。”罗素吐出烟气。
“真遗憾。”老人叹息着拨开粘湿衣襟的肠子,却没有从轮椅起身的意思,干瘦的双腿像是两截没用的枯枝。
“众神真是残酷,刚刚还在说笑,转眼就把所有人的魂灵夺走——我还以为美好的时光能多持续一会。”
“人的战争和辉煌究竟算是什么?我们流干鲜血,尸体堆起高山,自以为获得了辉煌和荣耀,最终却只是取悦了战争与纷争,连魂灵都没能留下。”
“热烈的气氛,狂烈的战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活人与死尸们的谈话——让我的言行像是被设计好的小丑。”
“你早有预料。”罗素凝视老维泽姆,手握金权杖的老人,他的平淡让这一切显得像是被人为设计。
“不然我干嘛坐在这里?”船长摩挲金权杖,试着伸手去给管家合眼,却发现自己抬不起胳膊。
“我本该呆在花费一百年精心建造的墓地里,为自己合上棺材,然后像是普通老人那样等死。”
“你在开玩笑吗?你会甘心等死?愿意安静的死在棺材里?”罗素揉碎烟头,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橡木上,挂有人体组织的树干当场碎裂。
“所以我坐在这里。”老魔鬼用白手帕掩嘴咳嗽,又将红手帕随手挂在旁边的树枝上,鲜血滴落。
罗素不说话了,只是抽烟,一根接一根,凝视战争的鹰鹫与猎犬,它们正喜悦的舔舐众人的尸体。
“你觉得空虚?”老人像是问话,也像是陈述事实:“空虚是正常的反应,战争不止有狂热,残酷的变化才是常态,更何况有众神的参与。”
“我们的胜败不过是祂们一念之间的事,大神们或许并不在乎我们,但祂们本身的存在便已经影响了胜负。”
“我见惯了这种事,也习惯了,所以能坐在这里训诫你,而不是躺在某个角落,像这些人一样变成逐渐风干的尸体。”
“我到底要继续熬到什么时候?”揉碎烟头,拍裂橡树——罗素已感到烦躁,像是受缚的野兽。
“不知道。”船长递去空心的金权杖,神情平静,“可以搭把手吗?”
“做什么?”罗素问。
“把我倒吊,将权杖钉在我的胸口,挖出我的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