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吊钱足足有一千文,拿着也不方便,盼儿就将一块碎银子揣在怀里,直接往齐家走去,石桥村虽然不大,但村里人的人家却不少,每家每户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靠着地里头产出来的那点粮食来养活一家子。
因为林氏母女并不是石桥村本地人,虽然落户在此处,但家里没有男丁就不能分田地,也无法靠种田来赚银钱。
走了估摸有一刻钟功夫,终于到了齐家,白天齐父齐母要去地里干活儿,现在只有齐奶奶跟齐眉两人在家,之前盼儿将蜈蚣虫子等物弄在了齐眉身上,那女人心眼儿只有针尖儿大小,现在恐怕将她给恨死了。
此刻齐奶奶正在院子里择菜,听到敲门声就赶紧将大门打开。老人家的眼睛不好,花的厉害,再加上盼儿头上戴着帷帽,齐奶奶仔细看了好一会,才认出了她。
“盼儿……你怎么来了?戴帷帽干什么?”
在齐奶奶心里,盼儿一直都是齐川的媳妇,当年两人可是合过庚帖拜过天地的,这桩婚事万万不能作废,只可惜先前齐母做的太过,日日苛待盼儿母女,齐奶奶良心过不去,暗地里能帮就帮,希望她们的日子能够好过些。
“奶奶,我的脸有些吓人,所以就戴了这东西,平时去镇子上也能方便些,最近我跟娘卖了不少腌菜,您之前给我的银子,我们娘俩已经赚出来了……”
盼儿一边在怀中掏银子,一边随着齐奶奶往屋里走,齐家穷的叮当响,好在齐奶奶是个利索人儿,将院子屋里都收拾的很是干净,她将盼儿带到自己房中,倒了两碗热水,嘴里嘟囔道:
“你们母女俩如今虽然有那个卖腌菜的营生,但赚钱也不容易,我在家里头累不着也饿不着的,根本用不上钱,你快收起来……“齐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只粗糙的手将银子塞回去。
窗棂下头蹲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听到房中的对话,猛地冲了进去。
“奶奶,欠债还钱,咱们家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给这个外人?”
齐眉直接跑到了房中,将齐奶奶跟盼儿都吓着了,齐奶奶满脸为难,手中握着那块碎银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说起来盼儿还是小眉的亲嫂子,现在妯娌间闹成了这副相看两生厌的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眉,盼儿娘身子弱,得好好补一补。”
齐眉清秀的脸上满是嘲讽:“身子弱?身子弱还能每天做腌菜,赚了好些银子日日大鱼大肉,不顾咱们家人的死活?她若真把我当成家人,就不会让那些猎户看了我的身子……”
齐眉显然还在记恨这件事,当初因为在那几个上山的猎户面前露出了大红的肚兜儿以及雪白的膀子,现在她在石桥村里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原本多得是人家遣了媒人上门求亲,最近几日竟然一个也无,她若是走在村里头,都会被那些姑娘媳妇指指点点。
她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恨不得将自己浑身的泥点子都给洗干净,从石桥村里头拔根而出,此刻被那些自己看不起的粗鄙村妇羞辱,齐眉心里头能痛快才是怪事。
盼儿不经意侧身后退了一步,远远避开了齐眉,冲着齐奶奶道:“银子既然已经送回来了,奶奶您千万别推辞,家里头还有不少活儿要干,我就先回了。”
齐眉看着盼儿用帷帽挡住了脸,本来还想讥讽几句,不过想想齐奶奶手里的银子,她眼中闪过丝贪婪,等盼儿走后便搂住了齐奶奶的胳膊,小嘴儿撅了起来:“奶奶,之前林姨卖了一匹嫩绿色的料子想要给盼儿做衣裳,她都有的东西,我却一直没有……”
眼珠子盯着粗糙手掌里握着的银子,齐奶奶也是心疼孙女的,虽知道自己孙女心气儿高,她看上的料子必定不便宜,但好歹也是年轻生嫩的小姑娘,这几日因为流言蜚语的原因一直在家里憋着,气了足足数日,做一身新衣裳也能让她高兴高兴。
虽是自己积攒了多年的继续,齐奶奶仍笑呵呵的将银子放在了齐眉手心里道:“盼儿既然嫁给了你哥哥,就是咱们齐家的人,你千万别在欺负她了。”
齐眉撇嘴:“我听说林盼儿现在已经不傻了,她还要比我大上一岁呢,我又怎能欺负了她?”
嘴上这么说着,齐眉心中却在暗暗算计着林家的家底,明明之前穷得叮当响,林氏连买药钱都没有,现在还过了多久,不止欠下的银钱都给还上了,甚至日子也比先前过的好了许多。石桥村里拢共也就几个富户能日日吃上肉,齐眉听说林家每隔一日就要去买只母鸡回来宰了,仔细算算,林氏母女一定赚的更多,否则哪里能折腾的起?
齐眉眼神连连闪烁,拿了银子后又跟齐奶奶说了几句好听的,随后便有些心急的出了门,托了今日要去镇上的媳妇买一匹嫩绿色的料子回来,她皮肤白,模样又长得清秀婉约,比起盼儿那个丑八怪强了不知多少,若自己做了一身嫩绿色绸子的裙衫,那丑八怪与自己穿的一样,估摸着也没脸见人了。
这么一想,齐眉用小手捂着红润的嘴儿笑出了声,眼神中的恶意越发浓重。
盼儿可不清楚齐眉到底是什么想法,她将银子送回去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反倒是往村口走去,村里头有一户放羊的人家,前几日林氏曾说过想要喝羊奶,听说羊奶对女子的身体极为滋补,虽然价格要稍稍贵些,但林氏的身体本就弱,平日里汤汤水水喝着,才能将身子骨儿养的更加壮实些。
如此一来,盼儿也就不心疼银子了,她重活一世便是为了跟母亲过上好日子,稍稍花费些也算不了什么。
走到村口的吴家,因为有羊圈的缘故,还没走进盼儿就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骚臭味儿,熏得她脑袋发晕,鼻子也堵得慌说不出的难受,仔细避过小道两旁的杂草羊粪球等物,盼儿用手敲了敲门,里头很快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又黑又瘦的汉子把门打开,这人名为吴高,约莫二十出头,但因为常人风吹日晒过的十分辛苦,模样糙的很,身上也带着一股味儿。最近一直跟着林氏,盼儿也变得比往日更爱洁,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吴高看着盼儿,一时间没认出这到底是谁,上下打量了一眼,瓮声瓮气道:“你来作甚?”
“这里可有羊奶卖?多少银子?”
盼儿的声音又娇又软,比寻常女子稍稍清脆不少,如同黄莺出谷般,吴高听着这动静有些耳熟,不确定道:“你是林盼儿?”
因为脸上的伤疤完全祛除,盼儿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也没有将帷帽摘下来的打算,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娘想买些羊奶回去。”
吴高示意盼儿走进院子,吴家拢共养了一百多只羊,以山羊居多,虽然每只山羊产的乳并不得很多,但数量好歹在这儿,合在一处也颇为可观,听说碾河镇的富户也会跟吴家定了羊奶,每日清早用驴车将东西送到镇上,倒在锅里滚过几回后,便能直接喝下肚了。
“我们家羊奶卖的不便宜,若你娘想喝,一盆便要五文钱,这一月便得一百五十文……”
之前林氏说过,这羊奶买回家后,不止可以煮了直接入口,还能做出香软滑嫩的糕点出来,若是和面时稍微加上一些羊奶,蒸出来的满头又白又松软,吃着还满口奶香,的确是不错的东西。吴家一共有三个兄弟,吴高是老大,也是能做主的人。
盼儿的钱袋子放在腰间挂着,她去取钱袋子时,露出了一双奶白的小手,比起刚刚挤出来的羊奶还要白净几分,看起来又嫩又滑,村里头的姑娘从小就是要下地干活儿的,就算家里疼着宠着,不必下田也得收拾屋子,极少见像盼儿这种连一个茧子都无的小手。给了十日的银子,共五十文,盼儿今日出门的时候没有带器具,幸好吴家有接奶的木盆,这盆子也并不很大,吴高往里头倒了两海碗的羊奶,这才让盼儿将东西带回家中。
端着羊奶回到家,盼儿刚走进屋里头,就见着林氏掀开帘子迎了出来,她瞧见盼儿买了羊奶回来,嘴上埋怨着盼儿不懂事又胡乱浪费银子,眼里头却没有半分责怪之意,只是叮嘱盼儿明日再去吴家时,将人家的盆子给送回去。
现在还不是饭点,厨房里除了熬着老汤的那口大灶没闲着外,其余的炉子都能用,林氏找了一个不大的小锅,将羊奶倒进锅里,因为这东西是今早刚挤出来的,腥膻味儿十分浓郁,林氏稍稍琢磨了一瞬,转身回房取了之前剥出来的杏仁,用薄薄的纱布仔细包好,跟着没入奶中,用杏仁来熬煮,不止能祛除里头的腥味儿,还能更添几分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