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道伤口会有那么大,刚开始只不过是童年的一根针,一次磕碰。
只是一道细小的擦痕,却是余生的伤疤。
我跟按摩女小芳不认识,我朋友黄生和他认识,而且我跟黄生是不怎么熟悉的朋友。
小芳肚子有个糜烂的黑洞,平时肉眼只不过是正常肌肤。
而在每个深夜,黑洞都会活跃,仔细又缓慢挪动着小芳的每寸肌肤,黑洞长出许多血管,紧紧捆住四肢,乳房,口眼耳鼻。
有一个潮湿的夜,过往像是透明塑料袋,把她闷在里面,缓慢窒息。
小芳过去有个父亲,不过后来没有了。
小时侯的一个夜,没有月亮。
黑闷闷的,像压在被子里的头,乌鸦悄声踱步着。
小芳眼睛眯着条缝。眼前出现一片粘稠的人形,右手正在细微且急促地抖动着。
她以为是鬼,小心辨认着。
不过这时侯月蹦出来,照亮黑稠的人形。
小芳清楚看到他的父亲。
全裸的身体,充血的肌肉,抖动的青筋。咬着牙,正面无表情地对她看着。
小芳的头发沾到腥臭,潮湿发酵成雨,阴沉沉的小雨,潮湿着她的余生。
后来小芳母亲跟她父亲离婚了,跟她母亲来到闽南。
她觉得南国的太阳很庞大,黑洞洞地炙烤着。
可以让伤口结痂。
“小芳的母亲也是按摩女,好像每个身不由己的人,都会这样子。”
黄生点了根红塔山,忧郁地说道。
我知道黄生指的是什么,好像江湖上的人,都是因为身不由己而身不由己。
小芳喜欢拿针刺自己的手指头,沿着指甲和肉的交界。
夜晚,她缩在廉租房里,用力刺着,嘴巴张得很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静静流着。
来到闽南不久,她母亲就出车祸死了。
“那时候我们很穷,我吵着要吃苹果,她甩了我一巴掌,出门就走了。”
照例,按摩女的收入有一部分都交老乡,一部分要交老板,自己所剩无几。
小芳生日晚上,他妈妈煮了一碗碗公面,上面叠着个荷包蛋。
小芳抬头望向她妈,哭着说:
“妈,我想吃苹果。”
她妈哭着对小芳说:
“我没有钱了,我真的没有钱了,小芳妈妈对不起你。”
第二天早上,小芳妈妈在菜市场门口被大卡车碾烂。
塑料袋里装着的苹果散了一地。
小时候,小芳拿着针刺进每个苹果,只是小小的针扣。
有一部分苹果死了。
剩下的苹果长大后,针口处会长成一个庞大的黑洞,蔓延着直到余生腐烂。
一开始不知道,她以为不过是童年里的一根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