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王生威打着手电筒送奶奶回家,慢慢地走,边走边聊天,老人家絮絮叨叨地叮嘱,家长里短等等。前世今生王生威都愿意陪老人家聊天,孝顺孝顺首先就是顺吧。
奶奶进屋后,他回转去家里的“新屋”睡觉。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打量着高高的房顶王生威怎么也睡不着。
“这个房子是我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就修起来了吧?爸妈还是一贯的节俭。”
这个房子大概都建成六七年了,但是现在还是保持着建筑的原始风貌,房间里只是简单地刮了个大白,木质地门窗上连个玻璃都没有,只是简单地用塑料薄膜封了一下,主打的原则就是不花钱、不漏风、不进雨就行。
再抬头看看窗外黑黢黢的院,完全就是简陋石块圈起了庄稼地,仅留一条小路供人进出这个“大仓库”。王生威睡的这个房间里就一张木床、一张书桌,除此之外就堆满几个装粮食的大瓮和杂乱堆积的一些怕淋雨的木板。
“辈辈开荒不如十年寒窗!”王生威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得先去读好书,剩下的高考之后再说吧。
第二天是周日,也是清明节。小叔家的妹妹一早来找自己聊天,这个堂妹就比王生威小几岁。以前农忙、假期的时候,王生威经常需要带领几个叔叔家的弟弟妹妹在奶奶家附近转悠玩耍。妹妹本来就是从小跟在王生威的屁股后面长大的,再加上血缘关系两人自然亲近。
妹妹告诉他,家里准备让她今年读完就出去打工去。王生威记得前世她大概就是这样的生活轨迹,初中没读完就去省城闯荡了。后来打了几年工,妹妹回来找了邻村的一个老实庄稼后生结婚了。
结婚后很快就生了两个孩子,但是日子还是重复父辈的生活状态,两口子在外打工,孩子在家读书留守。重生前有次妹妹打电话,说大孩初中毕业也准备出去打工了,颇有点命运周而复始的味道。
王生威安慰妹妹好好地学习,其他的不要管。等自己找机会去给小叔说一下,实在不行就请自己的父亲去劝一下。
父亲是家里的老大,在几个兄弟姊妹中间有一定的威信。王生威两兄弟能够初中毕业继续读书很大程度都是源于父亲的坚持和辛苦,毕竟在这个年代外出打工才是农村孩子的主流。
中午早早地吃过午饭,十二点刚过刘坤就骑自行车来到了王生威家。天气变暖和了,这次他们两个打算骑自行车去学校了,一个是三块钱的车费对他们穷学生来说价格是不低的,再就是有辆自行车在学校出去买点东西什么的,也方便点。
王生威把妈妈给准备的煎饼等食物用一个厚点的纸箱子装好,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再和坐在家门口街边的奶奶打一声招呼就出发了。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地里到处都是辛苦劳作的人们。今天是清明节,他们这里风俗是必须要吃鸡蛋、上坟、插柳枝,小孩子们会相约着去爬山踏青,家里的成年人哪里舍得时间呀。
有道是“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农民们忙着翻耕土地,整顿土地、浇水施肥等等春耕的前期工作,忙的不亦乐乎。
王生威和刘坤穿过一片片开始变绿的土地,沿着一条田间的小道本县城而去。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春光里风驰电掣,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崎岖不平也毫不在乎,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其余倒是叮叮当当的。
忽然前方一个走路歪歪拽拽的身影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视野,那一高一低的步伐,走三步退两步的姿势,王生威觉得非常熟悉,关键是那人腋下手里还夹着一根木棒。
“刘坤,你看看前面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们村的‘麦场’?”
“嗯,应该是呀,这么远的路,他是要去哪里呀?”
“咱去喊他回去吧?他家里人找不到他咯。”
说话间,两辆自行车就赶上来了,王生威一看正是他。“麦场”应该是他的小名,其实现在他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平常的时候说话颠三倒四的,走路姿势极为独特。
从王生威小的时候这个人就在附近的几个村庄到处乱跑,大人、小孩子们经常逗他,他甚至不知道生气,所以大家都愿意来和他胡扯两句。
包括他手里的那根木棒,有人问他为什么总是带着木棒,他说要打狗的。不过这么多年倒是没有听说他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只不过偶尔可见他对着天空的某个方向指指点点地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听周围的人说麦场以前读书还挺好的,因为一场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倒是潇洒自在,你看暖烘烘的季节了他还穿着一件没有扣子的旧棉袄。
“麦场,你怎么跑这么远来了?你要去哪里?”
本来听见狭窄的小路上有自行车经过,麦场早早地就站在小路的一边,很有礼貌地准备让车辆先过去,没想到自行车停了下来,刘坤倒是先说了话的。
“我,我,我,切切切…”麦场一说话就是这样的,结巴而且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你走错方向了!你朝那边走吧,越走离家越远了。”王生威接话说道,以为他找不着家了。
“我要去县城,县城,切…”麦场嘟囔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要去哪里。
“快回家吧,恁娘要找你了,你回家要钱坐车去县城吧。”刘坤劝他。
“也行哈,切切切…”麦场说着就转身往回走了,还是一进一退,一高一低的。
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一股说出来的感受在王生威的心头涌起。这个在家乡人心里可能都不算是正常人的身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前世无数个不曾确切的时间里,王生威都曾想起过。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至于其他的就不知道是为啥了。难道真的是“人生的烦恼就是从识字开始”?
困顿、辍学、神经病,这两天的一件件一桩桩在王生威的脑海里盘旋,现在审视过往和周围,王生威才觉得自己一直是多么的狭隘。
人生这一世何其艰难呀?想要站直了生活是多么的不容易,其实不是过程里怎样?你想怎么样?生活从一开始就迫使你弯腰的。
贫穷生活万事哀,站直做人何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