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金色光辉从虚空中投射而下,照在距离补给设施不远的空地上。
光辉中隐约浮现出某个年代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高速播放的全息场景中,一栋建筑从地基到骨架,从主体到仓库和辅房,在嘈杂的同期声里逐渐丰满成型。
随着光辉散去,建筑现出真容,一条路轨蜿蜒而出,与牵出线完美接驳。
神秘刺青再次将信息投射李铁脑海。
……
“首次驾驶机车进站,免费奖励场站核心设施‘机务段(1/3)’,开启列车特性‘大车’。”
“是否绑定本务机车?”
“绑定。”
……
还没完成制动的李铁意识甫落,就被经验灌注的酸爽浪潮硬控——这辆出厂时间超过十年的机车,积攒着历任乘务组的经验与感悟,这些经验和感悟被神秘意志从机车中萃取,像月光里漫上沙滩的潮水,层层涌来,浸润身心,冲刷记忆。
经验的浪潮,在潜意识和肌肉记忆里,一次又一次,叠加融合、去芜存菁、凝练成型。
从刚刚只能勉强驾驭机车缓慢遛弯,五公里/小时的高速急停还要三把闸的笨拙,到现在已经可以仅仅通过听觉、震动、手感和仪表的多重反馈,就能迅速判断机车的机械契合度、出力状况和产汽效率,找到最为理想的操控节奏,从而实现“人车合一”的超水平发挥。
就像一支画笔,在涂鸦稚童和资深画家手里的区别。
一块冲浪板,在蒙古骑兵和夏威夷人脚下的区别。
各种路况问题迎刃而解,各种灵感操作如臂使指,信手拈来。
……
“大车(new!):你精通所有进站载具的操控与运用。”
……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包含了穿越前都无法想象的教学极限。在切身体会了列车特性“大车”的强大之后,李铁内心不禁对“机修车间”的表现,升起了更大期待。
……
机务段(New!):场站核心设施。神秘力量整合了原世界房间里的扫描设备、绘图设备、桌面数控、3D打印机和老一代机修工程师毕生的机械阅历,具备不可思议的维修整备能力能力。
-设施附带功能:“解析”、“整备”、“修复”、“改造”、“拆解”、“分解”。
-手动维修加成:灵感迸发、工时减半。
……
制动位双闸一致,抚慰强迫症的心灵。李铁跳下司机室,快步走向机修车间。
高耸的三联车间,里里外外,还是拆除之前的模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实用风格。
外面的光线从大门和高窗投进去,在黑暗的车间里拓出大大小小的光影分区。
李铁伸手在门边摸了好几下,没有摸到灯掣,才想起车间电源控制用的是刀闸,找到闸箱,在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和响声里,整个车间光明大放。
闸箱所在的墙面,依旧残留着半个多世纪以前,宋体涂刷的生产标语。
回转身,空荡高阔的车间里,原来三条并列的检修线,只有最中间一条检修地沟以及跨行地沟的检修轨道,贯穿到车间深处,其他两条地沟的位置则变成了平整的地面——“机务段(1/3)”的意思,应该是指这里的检修槽位,还能再次扩展两次。
以正常人视角,一个人站在又高又宽,远超机车限界的巨大车间入口,朝着过去的时光仰望,一种孤独渺小的心理映衬油然而生。
李铁在车间内缓步逡行,入眼处都是傻大黑粗的人力操作设施。
天车、抬镐、锅炉、机床、锻床、高低架……各种古早的设施设备散布其中。
上手简单尝试几下,也能正常操作,并发挥预期中的作用。
也不知道金手指背后的神秘力量,是如何在不用工人的自动模式下,操作这些人力设备,实现自动检修的。
在车间尽端,空间被隔成上下两层,每层又分出数个隔间和办公室。
下层是工具间、配电室和更衣室这类地方,上层则是办公室和资料室。
沿着铁梯走上二楼,最里面就是姥爷退休前的办公室,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年历卡、内线通讯薄、手写便签和票据。
以及一张李铁五岁那年生日,一家四口拍的全家福。
父母提前一周各自安排交路赶回来,匆忙地放下礼物,亲亲抱抱,吃了饭,拍了照,又亲亲抱抱,然后跑步上车。
褪色的照片里,只能依稀看见人物的表情和轮廓,姥爷依旧健朗,父母也还年轻。照片里的李铁拿着玩具枪趴在姥爷腿上凝视镜头,仿佛在凝视时空远隔的他自己。
李铁手指触摸玻璃板,内心泛起一丝难言的感受,对着照片说:“你们好。”
在机修车间里,李铁没找到机修车间的操作选项,尝试在脑海中询问也没得到回答,似乎也是个专门给用户添堵的人工智障。稍作反应,李铁又走回停车的地方,重新用手触碰车体。
……
“可选操作:解析/整备/修复/改造/拆解/分解”
……
意念选择修复。
脑海中收到神秘刺青提示:“请驾驶或牵引待修机车进入检修轨道”。
重新爬上司机室,列车特性“大车”发挥作用,志得意满的穿越客,稍带一点学渣考上清北却无人可以显摆的遗憾,熟练自如地启车、退行,意念控制道岔变轨,闲庭信步一般换线、进库,最后一把闸精准停车,搭在车窗上的肘尖,正对检修位上的停车定点标。
莫得感情的神秘刺青再次发来提示:“请将车间内全部生命个体带离”。
工具人老李默默地跳下机车退出车间,然后就看见车间入口巨大的平开门,在无形力量的推动下缓缓关闭。
车间高窗的玻璃,倒映白炽灯的黄光,车间内隐隐传出机床铣削声、钢铁敲击声和指挥天车的吹哨声。
修理水平不知如何,这工作氛围确实拉满了。
“请选择自动修复范围”
待修机车的三维透视图,徐徐呈现在李铁眼前的虚空之中。
李铁点选“全车修复”。
“已选择全车修复,计算中……根据当前车况,全车修复共需消耗钢铁1.7吨,铜18千克,标准煤换算能耗13.1吨,核准工时32”
“添加以下列表中的合格工件,可减少相应能耗与工时”(列表折叠/列表展开)
“备件仓库与材料仓库中未检测到足量修复物资,继续修复/调整范围/取消”
“取消”。
机修车间的保障能力很强大,强大到“除了感情啥都能修”的豪横。
但“质能守恒”特性也堵死了一切白嫖的可能性。
虽然不收手工费,但是你得自带零件耗材,自己付电费,自己花钱买咖啡(划掉),主打一个等价置换、公平合理。
想拿的意外收获拿到了,今天能测试的也测了,开车出站,回到正线,在黑暗中意念沟通神秘刺青:“折叠。”
从车站外面看去,之前笼罩着折叠车站的迷雾,再次开始隐晦的畸变和模糊。
然后在某一刻,异象平复,迷雾消失,地表恢复原样。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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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车组剩下的十四个人齐聚车库,在凄惨的剑鱼号列车前开了个短会。
如同昨天在火化现场所预料的那样,‘船长’先生最坚定的支持者,除了乘务组,都在袭击中死去了,剩下的列车守卫失去了‘船长’卡尔·曼弗里德的威望支持,都已经心存退意。
“船长”这个独特的称谓,也是曼弗里德留下的怪癖,就像他执意将自己购置的二手蒸汽机车命名为“剑鱼号”,以此来继承他早已沉没的船名一样。
而“列车守卫”,则是在连年战争导致的社会动荡中,为了应对越来越猖狂的铁路匪徒而诞生的武装押运职业,报酬比普通列车的押运员要高,风险也大。
心存退意的十名列车守卫拿到了最后一次的出勤报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过渡一下场面,但最终看了看破旧的驻地、残破的机车还有决定留下的李铁和乘务组,还是尴尬占了上风,什么都没说就默默拿钱走人,头都是低着的。
无所谓背叛,也谈不到羞耻,就是单纯觉得前途暗淡。
遇袭列车的残余守卫一般是没什么车组愿意接收的,不吉利,不敢信任,或者两者兼有。
即便去了其他地方,作为消息传递最快的铁路,也早晚会把真相与流言带到新的安身立命之地。
或许也有点感慨,留下的人身上,那种明明看不上却又有些羡慕的傻气。
目送其他列车守卫的身影离开驻地,还是司机皮尔曼最先开了口:“不愿留下的都离开了,虽然剩下的人不是单数,但咱们还是延续之前的习惯,用船上的规矩举手表决。”
“我提议,斯塔林·卡塞·李,为剑鱼号的新任船长。”
皮尔曼说完就自己先举起了右手,然后看着副司机拉芒和司炉小里尔克。
小里尔克也马上举手,拉芒抓抓头,在皮尔曼的目光威胁下,也只能装作本来就要举手的样子,顺势把抓头的手举了起来。
不等李铁举手,皮尔曼迅速说了一句:“全票通过,从现在开始,斯塔林·卡塞·李就是剑鱼号的新任船长。”
在乘务组外加驻地厨娘玛莎热烈却单薄的掌声里,李铁只好拿过玛莎早就准备好的一本《海洋法典》,站到剑鱼号前面,翻到记载着船长誓词的那一节照念。
“本人,斯塔林·卡塞·李,以我所信仰的神灵、祖先和母亲的名义起誓,我将忠诚履行船长职责,维护船上秩序,确保航行符合法律和道德准则,以公正之心对待每一位船员,在遭遇危险时坚守岗位,不惜一切代价保障船舶、船员和乘客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热烈却单薄的掌声再次响起,厨娘玛莎上前一把将李铁的脑袋和法典闷进胸口:“别担心孩子,你会成为一个好船长的,曼弗里德也一定这么想。”
遭遇突袭的李铁刚刚从玛莎女士的擒抱中挣脱出来,就听到了皮尔曼早就准备好的灵魂拷问:“船长,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好歹也是“船长”了,肯定不能凉拌。
“我是这么想的”,李铁咳嗽一下,努力回想仲叔在工段说话的样子:“我会尽快辞去车站的职务,专心经营剑鱼号,改善大家的生活。”
“但我们昨天死伤惨重的模样,车站所有人都看到了,现在肯定不好招人。”
皮尔曼:“不只是缺人,我们也缺少威力足够大的武器。”
李铁点点头:“武器的问题我去打听打听。招满新的列车守卫以前,我会在车站拿一些普通的运单,咱们就在车站周边的安全路段上过渡一下,跑跑普通运输。”
“可就算想跑普通运输,也得先把车修好”,李铁抬手越过肩膀,指指自己身后的机车:“就算暂时不能彻底修缮,也得保证让它能正常的跑起来,顶多比平时多烧点煤。”
拉芒:“我们开车没问题,小毛病也能处理,可剑鱼号现在这么狼狈,我们真的能修吗?”
李铁:“我昨天已经检查过了,只是外表看着惨,真正的损伤都在蒸汽管道和压缩空气管道上。”
“小裂缝就用密封泥腻死,再用垫片和卡子紧固;大裂缝先钉铁楔子,用铝热剂初步焊接,再上管箍;实在上不了卡子和管箍的地方就买一段新的换掉。”
“总之,绝大部分都是我们能处理好的,而且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还有一个问题——虽然车组内部我已经是大家公认的船长,但是法律层面还有手续没完成,谁知道剑鱼号的档案在哪里?”
小里尔克:“妈妈,是在卡尔叔叔的房间里吗?”
玛莎:“我又不认识字,一会让船长自己去看看吧,如果那里没有,就只能问问你巴斯特叔叔。”
李铁:“巴斯特?”
玛莎:“是卡尔船长的朋友,他们一起开了一家福利院,专门收留我和小里尔克这样的舰队遗属。后来卡尔要来巴耶赫利跑运输,我才带着小里尔克离开福利院,到这里照顾他的生活。”
玛莎说完,带着歉疚的目光摸摸小里尔克的头:“但是这孩子也失去了最后的识字机会。”
散会以后,乘务三人组先去擦洗机车,为后面的修修补补做准备,李铁在卡尔·曼弗里德的门前双掌合十拜过之后,进去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货主支付的尾款,加上保险公司预期的理赔,去掉抚恤金和乘务组报酬,如果没有神秘刺青带来的折叠车站支持,剩下的钱连一次架修都不太充足,更别提招募人手和升级武备。
这大概也是在卡尔·曼弗里德死后,剩下的守卫没有学猪八戒喊着分行李散伙的另一个原因。
因为车组的财产就只有这一列形容凄惨的列车,由于频繁遭遇撞击、爆炸和锅炉过载,却一直没有彻底修缮,机车已经接近大破,转向架也有残损,想卖也没人接手,卖了也不值钱。
心里想着“机修段”的人力维修加成,李铁以购买配件方便为借口,在距离巴耶赫利比较近的废弃矿线上,找了个乘务组都不熟悉的僻静地点,重新部署了车站。
机车开进车站时,乘务三人组不约而同地对渣堆中的迷雾感到好奇。
皮尔曼:“我还是第一次在巴耶赫利见到这么大的雾。”
拉芒:“是锅炉泄压的蒸汽吗?”
皮尔曼:“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大的空地和维修间。”
李铁:“托关系借用,所以咱们得尽量赶赶时间。”
接下来几天时间,借助“机务段”手动维修的优势加成,乘务三人组越干越对自己的维修天赋充满信心,完成了大部分管道堵漏工作,剩下明显影响列车运行稳定性的急迫问题,李铁也在账上支钱购买了燃煤、废铁和其他修复机车所需的物资,将全列机辆依次送进机修车间里跑工时。
待剑鱼号列车基本修缮完毕,排除了所有行车隐患,可以放心上路跑活以后,剑鱼号乘务组就开始在巴耶赫利-森林营地-农庄市场这几十公里的路上一天一次折返,运输原木、蔬菜和工业品补给,也按照李铁的意思混编了一节客厢,供小区间内有限的人员免费乘坐,只图赚个好名声。
剑鱼号独自出去跑活的第一天,李铁除了正常去车站点卯、处理理赔、抚恤、葬礼等一系列的事情,趁着乘务组三人不在,大部投入了对折叠车站的试验研究上。
主要目标是验证这个车站空间没有详细说明的某些规则,尤其是折叠后和再部署的物品变化。
……
第一次试验,他在折叠车站外面,就近捡拾了一些没有价值的杂物,带进车站。
站外选择折叠,折叠后马上再部署。
进站查看,所有杂物都在,没有任何遗失和变化。
试验推论:外来物品在站内折叠后,不会受损或遗失。
……
第二次试验,紧接第一次,他带进去几样精心选择的物品——刚撒了盐的西红柿,湿润的盘子,运行的摆钟,点亮的提灯。
站外选择折叠,一小时后,将刺青中折叠的车站再次放出来。
进站查看,所有物品就像刚放进去的时候一样,没有变化——撒盐的西红柿没有被腌渍出水,盘子上的水渍没有蒸发,摆钟的时间没有变化,提灯的灯油没有损耗。
试验推论:车站折叠后,站内时间无限趋于静止。
……
第三次试验,他用数量不等的糖果做报酬,让工人村里的熊孩子替他搜罗了一些活物。
包括一条蚯蚓、一只蚂蚱、一条泥鳅、一只麻雀,一只老鼠。
以及他自己准备的一碗泡出芽的豆子,一株生虫的莴苣,和一杯已经有浮沫的浑浊死水。
在站内妥善安置,出站折叠再部署。
马上进站查看,虫、鱼、鸟、兽都死了,等待良久没有复苏迹象,对针刺也没产生应激反射。
莴苣当天开始打蔫,最后倒伏枯萎,未发生腐烂;叶背附着的虫卵失去光泽,变色脱落。
豆子停止出芽,多次换水后芽尖脱落。
生水经过静置后,水体由浑浊转为澄清,浮沫消失。
试验推论:任何形式的生物,在车站折叠瞬间都会被剥夺生命活性。
……
第四次试验,他从站内铁路线上拆掉了两根铁轨,一根扔在道床旁边,另一根带出车站。
除此以外,他还在道床旁边挖了一个小腿深的植树坑。
车站折叠时,拖到站外的那根铁轨倏然消失。
部署后走进车站,被拆掉的两根铁轨和植树坑,已经恢复如初。
试验推论:站内地貌和设施,无法永久改变,一旦折叠就会重置;构成车站本体的物质会被车站标记,即便被人带出站外,也会在折叠时回收。
……
第五次试验,为了证实车站回收本体物质的距离,有没有极限,他又做了一次补充试验。
他在站内铁轨接缝处,拆下一些相邻的螺母和紧固件,又在机修车间拿了两样小工具,随手扔进一列前往孟铎港的敞口货车里,然后回去睡觉。
第二天醒来,估摸敞口货车离这里起码有大几百公里,重复折叠再部署的操作,进站查看,那一片被拆掉的零件已经恢复原样,车间里拿走的工具也回归原位。
试验推论:我要找到你,不管南北东西。
……
抛开实验结论不谈,一觉醒来时,李铁脑海中响起的缥缈风笛,就及时送上一份早安喜报。
“第一次里程碑达成。”
“本务里程:113/100。”
“可解锁新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