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那些至死不渝的爱情

2024年，魔都。

新文化嘉园小区。

胡一菲家。

四年前，因为地铁项目施工的缘故，爱情公寓小区被迫拆除。

当年，因为事情来得突然，所以政府对居住在爱情公寓小区的业主和租客都是顶格补偿，诚意十足。

胡一菲和曾小贤还是挺开心的，毕竟怎么说也算是摆脱那个奇葩的挖掘机户型了，现在的这栋房子蛮好的，户型中正，三室一厅一卫一厨一阳台。

蛮好，就是有时候心里莫名有点空落落的，没有来由。

胡一菲今年四十岁了，但身段还是很不错，除了腹部有些许赘肉以外。当然，这些赘肉并不显得肥胖，反而让胡一菲有一种温馨的、贤妻良母的气质，这也正常，毕竟胡一菲和曾小贤的孩子去年出生了。

是个女孩，小名叫小鱼儿。

去年生小鱼儿的时候，胡一菲三十九岁，也算是大龄产妇了，幸好一直以来胡一菲都有健身运动的习惯，所以身体还算不错，母女平安。

“姐，小鱼儿呢？”

今晚陆展博来他姐家串门，一进门，就问起了小外甥女的事情。

陆展博今年也三十四岁了，身材挺拔，气质成熟、干净、温和。

“一岁的小不点，当然是吃了睡，睡了吃咯。你吃饭没？”胡一菲端过来两碗蛋炒饭，陆展博来的正好，这蛋炒饭是刚刚出锅的。

得知小鱼儿在睡觉，陆展博也就不去打扰外甥女了，他温和的笑笑：“刚下班，没吃呢。”

“那正好。”

姐弟俩在餐桌旁坐下吃饭。

说来也怪，以前在爱情公寓那么多年，胡一菲做的蛋炒饭总是状况频出。

但自从搬到了新文化嘉园小区后，胡一菲做的蛋炒饭就再也没出过幺蛾子了。好吃，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让人怪不适应的。

陆展博吃了两口蛋炒饭，好吃，但就是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于是问道：“姐夫呢？又加班吗？”

陆展博的姐夫，自然是曾小贤。

曾小贤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月亮我的心》那档午夜电台节目的主持人了，两年前，魔都广播电视台撤销了一大批收听率不行的电台节目。

其实也别说是电台节目了，就是许多收视率不好的电视节目，电视台也砍了一大批，现在已经是短视频的时代了，早就没什么人看电视乃至收听电台节目了。

所幸，曾小贤的资历老，电台节目被撤销以后，倒是没失业，曾小贤是历史和哲学双硕士出身，所以他现在是一档历史电视节目的编导，忙的不行，加班是常有的事。

“是啊，他加班呢。”胡一菲点点头，然后又放下勺子，今晚有些闷热，她也没什么胃口。

胡一菲起身，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两瓶冰镇的百事可乐，递了一罐给陆展博。

“砰。”

百事可乐汽泡绵密，第一口，就值两块九。

胡一菲擦了下嘴，然后看向客厅落地窗外，“感觉要下雨了，今晚就在我这休息吧。”

陆展博的视线也看向落地窗外，平静道：“不用，我带伞了。”

胡一菲又喝了一口可乐，感慨道：“这样啊。”

说完这句话后，姐弟俩大概有五分钟都没有说话，当然，并不尴尬。

他俩虽然不是亲姐弟，但是比亲姐弟还亲。两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并不需要一堆废话来填充时间。

“时间过得真快。”胡一菲突然说。“从09年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啊。”

听到这话，陆展博的眼里也泛起涟漪，“是啊，十五年了。物是人非。”

十五年，物是人非。

时间经不起细算的。

胡一菲甩掉拖鞋，然后盘腿坐在椅子上，“去年，子乔跟美嘉带着小嘉一回川渝去了。”

吕嘉一，是吕子乔和陈美嘉的孩子，算一算，今年也四岁了，就快要去上学了，吕子乔和陈美嘉就是因为孩子要上学的事才回川渝的，当然，也跟魔都的生活压力过大有关。

前几年，吕子乔在网络上卖代餐小蛋糕，赚了点钱，但一直不温不火，后来又迎来了大主播时代，像吕子乔他们这种中层主播的生存空间就被压缩了，回川渝老家的生活压力能小点。

胡一菲继续说，“前两天悠悠跟我打电话，感觉她挺不开心的。”

唐悠悠，跟随丈夫关谷神奇生活在日本横滨，妥妥的异国他乡。

关谷他家算是颇有家产，吃喝不愁，但是唐悠悠也有烦心事，那就是她现在越来越像个大和抚子了，生活的重心完全在丈夫和孩子的身上，已经没有半点自己的生活了，那个演员梦，无疾而终在某个雨夜里。

胡一菲接着说，“其实子乔和美嘉，悠悠和关谷这两对都还好，麻烦的是张伟跟诸葛大力的事情。”

张伟今年也三十九岁了，但诸葛大力今年才二十四岁，两年前，大力从德国柏林的洪堡大学留学回来后，两人订婚。

但是订婚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张伟现在也算是事业有成，律所声名在外，只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所以张伟也是希望结婚生子这些事情都赶紧提上日程，但，诸葛大力不太愿意。

诸葛大力现在是魔都某物理实验室的科研人员，手上的科研项目挺多的，以至于她没什么时间留给生活、留给张伟。

张伟以前是个挺乐呵的人，但最近一年，张伟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少了。

胡一菲有些头疼道：“怪我，诸葛大力是我学生，这老夫少妻的组合，当年说什么我都应该拆散，那现在也就不至于平白无故耽误两人的时间。”

陆展博轻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是啊。”胡一菲将视线收回，随后看向陆展博。

“其实，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胡一菲的眼里有些心疼：“如果当年，我不怂恿你去追宛瑜，那你们两人，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陆展博连忙摆手，温和的笑笑：“姐你别这么说，没什么意思的。”

陆展博跟林宛瑜，相识在十五前的魔都机场大巴上，陆展博对林宛瑜一见钟情，一年后，陆展博情人节表白成功，随后两人开始了环球旅行；

为期两年半的环球旅行回来后，陆展博想安定下来，但林宛瑜想去米兰学服装设计，陆展博支持林宛瑜去，于是两人正式分手，之后，陆展博去参加了EIO，是一个国际绿色环保公益组织；

四年前，陆展博和林宛瑜在米兰重逢，两人再续前缘，但依旧无疾而终，因为，林宛瑜身上有逃不掉的家族使命。

林宛瑜家是开银行的，林氏国际银行，但这几年，随着逆全球化的浪潮迭起，林氏国际银行在国外的业务也在不断萎缩，而在国内，随着“双循环”战略的提出，国内市场愈加繁荣，林氏国际银行想要在国内吃到更多蛋糕，需要伙伴。

而联姻，能带来伙伴。

今年林宛瑜也三十三岁了，不是那个能任她肆意妄为的二十岁了。

林宛瑜为了家族，听从家里的安排，跟京圈某富二代联姻，婚礼日期就在这两天了。

林宛瑜没发喜帖来。

胡一菲也有心转移话题：“好吧，那就不说这些了。你跟心凌相处的怎么样了？”

陆展博又喝了一口可乐，平静道：“挺好的，她还约我明天晚上去看电影《草木人间》呢。”

都不是二十岁的幼稚小孩子了，再次跟林宛瑜分手后，陆展博通过朋友介绍，十分巧合的认识了心凌。

就是当年那个被关谷神奇所救、还说如果关谷神奇四十岁没有结婚，那么她会回来找他的心凌。

经朋友介绍，陆展博跟心凌认识后，对对方都挺有好感的，进展不说是神速，起码也可以说是稳步前进。

心凌如今是一家小清吧的老板娘，兼调酒师兼烘焙师兼服务员。

胡一菲笑道：“老弟你也不错的，麻省理工毕业的天才，后来又在EIO这种国际组织里做到了干事，比你姐夫厉害多了。”

陆展博有些哭笑不得：“姐你以后别说这种话了，甘罗十二岁拜上卿是天才，三十二岁还是上卿那就是耻辱了。在互联网领域，说句行内话，十八个月，技术就会更新迭代一次，我这个所谓的麻省理工毕业的天才早就看不太懂现在的互联网技术了。”

胡一菲小心翼翼的问：“不要妄自菲薄嘛。嗯…总感觉你对心凌有些不冷不热？你是在意她跟关谷的四十岁之约？”

陆展博连忙摆手，再次哭笑不得：“什么呀，姐你可别乱说，人家不介意我以前的感情经历就谢天谢地了好嘛。”

实话实说，这段时间陆展博跟心凌相处的还是挺好的，颇有一种君子之交、举案齐眉的意思，就是两人都很有分寸、相处起来不累的意思。

但这种情况，换句话来说其实也可以说是精力、热情都被上一段感情掏空了，他们两个人，好像都没有办法再掏心掏肺、毫无保留的去喜欢另一个人了。

当然，说是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那倒不至于，就是有一种【学生时代运动会跑完一千米后却不是期待中的那个人来送水】的疲惫感。

胡一菲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展博，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既然你对心凌没什么意见，你俩也都到这个年纪了，那后面的事情也得加加速，我记得心凌的身体不太好，你可别让她像我一样，做高龄产妇。展博，要忘记宛瑜啊。”

陆展博嗯了一声。

陆展博把可乐喝光了，眼神落寞。

往事经年，就像可乐灌进缓缓流通的血液里，他在绵密沸腾的气泡之中窒息。

陆展博他当然不介意心凌跟关谷的那段啼笑皆非的往事，毕竟他自己也深深的爱过一个女人嘛。

陆展博只是想问一句，他一生行路至此，明明无过，却又为何频频无终。

外面下雨了。

姐弟俩心里都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没有来由。

胡一菲放下可乐罐，随后用手拍了拍脸颊，“年纪大了，总是没来由的感慨，明明大家都挺好的嘛。”

的确，吕子乔跟陈美嘉虽然带着吕嘉一回川渝了，但他们过得并不差，毕竟吕子乔他们家亲戚多，他还有个干爹，生活上并不困顿；

悠悠虽然前两天打电话来跟胡一菲抱怨现在的生活，但在电话最后，胡一菲有听到关谷喊唐悠悠吃饭的声音，于是唐悠悠就不跟胡一菲聊了，屁颠屁颠的去吃饭去了，“生死悠关”组合的感情依然很好；

张伟跟诸葛大力虽然有些矛盾，但总归是可以解决的；

再看胡一菲和曾小贤，虽然曾小贤依然不太靠谱，但她胡一菲牛啊，现在已经是经济学院的王牌教授了，在魔都有一栋房子，手里的积蓄也够。

大家的生活跟许多人比起来，已经算是幸福的了，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一种一地鸡毛的感觉，就好像是烟花散去之后清冷的夜。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陆展博问要不要去接他姐夫下班。

胡一菲摆摆手：“不用不用，他给我发消息了，自己开车回来。喝不喝酒？”

陆展博点点头：“喝点也行。”

于是胡一菲就去酒柜里拿了一提酒过来。

姐弟俩每人三瓶。

陆展博道：“对了，姐你能喝酒了？”

“当然，小鱼儿都快一岁了，已经开始喝奶粉了。”

是夜，等曾小贤回到家的时候，还得照顾喝到酩酊大醉的姐弟俩。头疼。

关于那晚醉酒的记忆陆展博醒来后就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胡一菲说，泰坦尼克号之所以能收割全球女人的眼泪，是因为小李子死在了海里，死的恰到好处。

胡一菲说，那些至死不渝的爱情，都是因为他们死的早。

陆展博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