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州地处成都平原腹地,是天府之国重要的鱼米之乡。眉州所谓是“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眉州是含灵吐玉之地,是介于岷峨之间,为江山秀气所聚。眉州人杰地灵,灵气聚集,是龙脉血府,龙兴之地。
夫脉者,血之府也。
唐朝风水师袁天罡和李淳风曾奉唐王谕旨斩尽天下龙脉,所斩龙脉乃东龙和西龙。也就是所谓的生龙和真龙。斩尽龙脉,可以影响下个中兴王朝的命运。所谓龙脉,到底有何来龙去脉?
“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意思是指土壤开冻,如人身脉动。龙脉乃地脉,象征着地势山脉的起伏和形态,依据不同的状态分为五龙,此乃降龙,飞龙,卧龙,隐龙和腾龙。
中国风水学将山脉比喻做龙。龙脉指如龙般妖娇翔,飘忽隘显的地脉。地脉以山川走向为其标志,故风水家称之为龙脉,即是随山川行走的气脉。古人认为,以此可以辨别藏风蓄水、大富大贵的风水宝地。在中国古代传统堪舆学中,将“龙脉”视作一种特殊的地理形态。“风水术”首推“地理五诀”,就是“觅龙、察砂、观水、点穴、立向”。龙就是地理脉络,土是龙的肉、石是龙的骨、草木是龙的毛发。寻龙点穴,应该就是审气脉别生气,分阴阳。
玻璃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巴郡成都府眉州府眉山县边绕过,逆流入岷江。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个小孩,正自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仙风道骨的青衣道士说话。那说话人三十五六来岁年纪,一件青布长袍早洗得褪成了蓝灰带白。只听他两片梨花木板碰了几下,左手中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敲起得得连声。唱道:“干干净净没奈何,旦夕祸福觅生计;阴间新添枉死鬼,阳间不见少年人。悲欢离合聚了散,欢天喜地乐中忧。斜眼觊觎生美貌,花容芳魂赴九泉。”
那大汉见了突然抢步过去喝骂一声:“臭道士,休得胡言。”
“自辽军侵占燕云十六州,占了我大宋半壁天下,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却又不见他遭到什么报应。只怪我大宋官家不争气,本来兵多将广,可是一见到辽兵到来,便远远的逃之天天,只剩下老百姓遭殃。奸臣当道如家常便饭一般。诸君住在西蜀偏安一隅,当真是在天堂里了,怕只怕辽兵何日到来。正是:宁作太平犬,莫为乱世人。贫道布衣子,江西信州龙虎山上清观道士,今日路经贵地,权当与君有缘,几壶好酒夜中斗,一轮残月照今生。”
“布衣子先生,你可是从南方来吗?”说的是南方口音。布衣子见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便道:“正是。”那大汉道:“小弟作东,请先生去饮上三杯如何?”布衣子大喜,说道:“素不相识,怎敢叨扰?那大汉笑道:“喝上三杯,那便相识了。俺姓张,名方平,字子轩。京东路东昌府聊城县人氏”指着身旁一个白净面皮的汉子道:“这位是苏洵苏明允苏贤良,眉州府眉山县人氏。”
时任眉山县县令张方平到任的梓州路居于蜀汉政权龙兴之地,成都府千百年来好歹未遭兵劫,是天府蜀国唯一“还能活人”的地方,也因为这个缘故,成都府所担赋税徭役比另外几个府更重。
益州、嘉州、彭州、荣州、资州、邛州、夔州以前都很富庶,可惜在北宋初年,由于宋太祖赵匡胤灭后蜀以后,曾纵兵大肆掳掠,眉州以北各府县扫荡一空,至今已经过了几十年还没恢复元气。
那青衣道长原名赖文俊,人称赖天师,精通天文地理,奇门相术,堪舆八卦,神机妙算;赖布衣,堪舆界祖师爷。他看破红尘,遁隐山林,长与青山白云为伴,人不见其踪。适逢有缘,今生得以相见。赖布衣,赖文俊也考中过科举,做了几年官,最终被朝中奸臣陷害,流落民间,最后出家做了道士,一心求道成仙。出家前把那食物金钱全散与穷人,自己在门外盘膝打坐,扶危济困,准备不食人间烟火,脱离红尘世俗,始闻华山云台观有个得道高人,道号扶摇子。扶摇子传闻是太上老君的化身,精通经史百家,有拨乱济世之志。他潜心投入扶摇子门下,被扶摇子收为记名弟子,道号布衣子。布衣子和紫阳真人师出同门,堪舆风水,神机妙算的功力绝不在紫阳真人之下,可惜时运不济,名声远不及紫阳真人,紫阳真人相传是上古男仙之首东王公,世称扶桑大帝,又称东华帝君转世而生,被太上老君收为记名弟子,老君传授他食气炼丹之法,继承了老君的符篆炼丹之术,开创了全真道统一脉,乃道教开宗祖师。
据赖布衣所言,四川巴蜀一带有着一条龙脉。龙脉尚有诸多名目,但这条龙脉是九势山脉的腰部,山势曲折婉转,行于名山大泽,是一条隐龙。龙行飘忽,即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龙脉所兴之地,乃历代帝王必争之地,得它者,就能得天下。可惜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独享“中龙”,委蛇东西,忽为南北。北龙和南龙早已被斩断!
昆仑山号称是“万山之祖、龙脉之源”。八卦就是一个太极图,太极星最亮垂直下来的就是昆仑山,是十二条龙脉的交汇点。“万山之祖、龙脉之源”,昆仑山是华夏龙脉之祖,也是龙中的祖龙,号称中华第一龙脉”,隶属“北龙”。
秦始皇独享中龙,中龙位于长江与黄河中下游地区,秦岭一带,包括峨眉山,武当山、大别山,徂徕山等。正如中国的万里长城,起于临洮,属之辽东,成堑万余里,秦国大将蒙恬修建万里长城时破坏了很多地脉,蒙恬临终时感叹。“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哉?”表达了他对自己主持修建万里长城的工程可能破坏了风水地脉的担忧。九势山脉二势已被秦始皇斩尽,还剩七势盘绕,重重起伏.屈曲之玄,东西飘忽.鱼跃鸢飞,是为生龙和真龙。真龙已被斩尽,慵獭低伏,如枯本死鱼,是为死龙,即失真龙之气,是为不吉。但识得剩下五势亦可谓之真龙,然后观其水口朝案、明堂龙虎,确定结穴之处。龙之势,以妖矫活泼为贵。
眉州地势属于隐龙,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眉州知府陈谨信带着夫人幼子到眉州上任已是一年前的事。马车刚走到城边,远远就看见城门外站着个穿黑袍的青年大汉,生得皮肤白晰眉目俊秀,一见马车,此人紧走几步高声问道:“是延年兄的车吗?”
在这人声鼎沸的地方忽然有人叫他名字,陈谨信觉得意外,推窗一看,来接他的竟是一位山东大汉。便双眼一翻脸上竟是鄙夷不屑之色,两人对望一眼,都感惊异,忙拱手笑道:“想不到子轩老弟在此!”
张方平和陈谨信是大中祥符二年同科皇城司,照时下规矩拜为同年,两人脾气相投,引为至交。后来张方平回乡丁忧守墓,陈谨信外放为官,从此音讯两隔。如今他乡遇故人,张方平喜形于色,于是拉着陈谨信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小弟蒙圣恩外放眉州任眉州县县令,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年五载,当了三年的杀猪屠夫,如今已金盆洗手,听说陈兄调任眉州府做了知府,乐得我几天几夜睡不好觉,一早就在这里等着,哪知等到这会儿才见面,也不知是陈兄的车慢,还是我的心急?”陈谨信欣喜笑道:“早知子轩兄在此,我必加鞭而行!”跳下马车和子轩兄并肩同行,互道别情,张方平大着嗓门问:“陈兄早些年考中进士,依例该优先外放,陈兄大才,将来必为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张方平这话说得真好,陈知府正在困顿之时,听了这暖心窝子的话更是感动,拉着张方平的手不知说什么好。
一听这事张方平顿时大惊小怪:“制科考试非同小可,必须贤良大才方能应试,又有秘阁六论,金殿御试,难比登天!不知陈兄考中第几名?”
张方平这一问正搔到陈谨信的痒处,心里十分得意,笑着说:“考了个第三名……”
一听这话张方平又惊讶又羡慕,嗓门儿比刚才更高了:“制科大考分五等,第一、第二不取,三等已是超等了!难怪陈兄初次外放就做了一州知府,我熬了三年才混个小小的县丞。”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我虽是同年,说到文章诗赋,陈兄可以做我的老师,如今你圣眷在身,超等擢拔,小弟自愧不如,连师都不敢拜喽。”张方平捧得实在肉麻,有点刻意巴结陈谨信,反观苏洵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听了这话脸上一红,急忙打圆腔说:“延年兄才学出众魄力十足,我等同年,又是故人,以‘师’相称也无妨,如今子轩兄升了眉山县令,正好大家都是同僚,免不了一起共事,投桃报李广结门路。”
陈谨信心里喜欢张方平反而胜于苏明允。现在他心里肯定烦明允,主簿又是个闲差,早几天晚几天都不要紧,就是不肯给出明确的答复。
大宋朝讲究君臣共治,天子不诛文臣,对臣子的处罚不像历朝那样残酷,最大罪过也仅是流放,平时有细小过失仅是申斥而已。加之商业繁荣,铜钱流通太快,铜料总不够用,于是官员略有小错总被处以“罚铜”,苏明允被判罚铜算是最轻的处分了。陈知府和苏贤良前后见过几次面,自从同科黄门一别,倏忽十年,大家的价值观都发生了改变,所求各不相同,下次见面注定是半生交情半世仇人。
陈谨信听了张方平一通彩虹屁,心里乐开了花,于是别有一番趣味:“子轩兄太客气了,你我同年,岂敢以‘师’相称,千万别这么说。”
两人说笑着不觉已走到府衙门前,苏洵紧跟其后。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皂隶站在门外,陈谨信老远就抬手叫他,那人忙飞跑过来给陈谨信行礼。陈谨信指着皂隶对张方平说:“这伙计叫杨疙瘩,以后就让他照顾子轩兄的起居。”然后转过脸来对杨疙瘩说:“这位是眉山县衙里新到的主簿老爷,眉州城里大名鼎鼎的苏榜眼、苏贤良!”
杨疙瘩赶紧给张方平行礼道:“大人的住处就在衙门东边,小的先把行李搬过去。”苏洵拉着马车走了。张方平整整衣冠,跟着陈谨信一起进府拜见太守大人。
巴郡太守名叫陈烈,年纪不过四十多岁,是位温和敦厚的君子,身材矮胖,面容慈祥,说话柔缓,派人请眉山县令张方平前来,两人见了礼,陈太守笑着说:“张贤良品行端正,前途无量,千年难出的人才。”
陈烈本是进士出身,也有风雅的一面,虽然前任太守留下一个不错的园子给他住,陈太守觉得有些地方不尽人意。于是在院子请来云清观道士赖布衣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准备在府里建一座亭子,专为观景饮宴之用。正式取名为“凌虚台”。陈太守仰慕苏主簿的文彩,也知道这几年来两人之间闹了不少别扭,想借机缓和一下,就专门把苏洵找去,和颜悦色地请他帮忙写一首《凌虚台记》,准备刻成石碑立于台下。
“你来眉州的前几天,晏同叔先生已经写信给我,说苏学士是个大才,将来必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让我在眉州任上好生磨练。”说到这里哈哈一笑,“既然南昌公让我‘磨练’你,苏学士在我这里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陈烈一句打趣的话说出来,厅上众人都笑了。早些日子太守找苏洵的麻烦,挫苏洵的锐气,折苏洵的面子,甚而因为小事弹劾苏洵,扣苏洵的俸禄,这都罢了。这次竟派苏主簿监督运木,让苏洵遭千夫指受万人骂!苏明允对陈太守的厌恶愤慨已然达于极顶,俨然有些收束不住。
晏殊是大宋朝的文坛巨擘,文坛泰斗,宰相、尚书是他的朋友,枢密院枢密使是他的女婿,侍郎、翰林是他的学生,像陈烈这样的官员一心想做枢密使富弼的学生,可惜巴结不上。晏殊对苏洵的才学极为看重,不仅仅是因为苏洵是他的书童,更是他器重的记名学生。晏殊得知苏洵外放眉山县,就请太守陈烈多给他些厉练,希望苏学士早日成才。可惜陈烈委于人情世故,老谋深算,肚里打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主意,不想担这个麻烦,就当着苏洵的面把这些都压下去了,屡次都在挫苏洵的锐气,把苏洵当茶余饭后的笑话。
晏殊让陈烈磨练苏洵,陈烈却把这话当成了笑话说了出来,“磨练”二字也也变成了任人唯亲的“袒护”。可惜苏洵年轻,不知这其中利害,一“变”二“练”于他有多大害处,反觉得这位长官十分亲切、十分投缘,忙拱手说道:“太守是我的长辈,能得太尊指点,实属幸事。”
等苏洵应付了场面回到住处,那个叫杨疙瘩的老实皂隶才慢吞吞把行李都搬进苏洵房间里去,见苏洵回来忙迎上来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苏洵这年虚长到二十七岁,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半傻不傻的,还没对杨疙瘩说话,赖布衣从里屋走出来,轻轻扯了一下袖管,把一串钱塞到苏洵手里,苏洵看也没看转身递给杨疙瘩:“没事了,有事我再找你。”杨疙瘩收了钱千恩万谢地去了。
到这时苏洵才有功夫把自己的住处看了一遍。一个挺大的院落,正房三间,偏房三间,前院青砖墁地,整整齐齐,后院靠墙生着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旁边还有一棵榆树,一棵没长大的枣树,院子北角有一片土被人翻过,大概早先种了什么,如今深冬,圃里一丝绿意也看不到。紧邻也是一处院落,隔墙可见松柏梧桐相聚成林,那是知府家的后院。
有生以来第一次苏洵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场地,乐呵呵地指着院角那片废圃对赖布衣说:“这里围个花坛,开春以后可以种些花木,边上搭个草亭子,可以饮酒赏月。”又在后院走了两个来回,大概算算步数,“院墙底下挖个池塘养些鱼,池上修一座小桥,院墙边种五棵马尾松,两棵桧树,靠正房这边留出来种桃树,几年就有果子吃了。”
苏洵这个人天性冷淡,随时准备回家躺平深入学习研究诗词歌赋。听闻苏洵热爱田园生活,精心安排家园,赖布衣忍不住笑道:“苏贤良在眉山任期三年,到卸任的时候这些松树能长到院墙那么高吗?桃树能结出果来?真是瞎忙!”
听赖布衣这么一说,苏洵也笑了,随遇而安,自己找个台阶下,苏洵打趣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这里住一天就要折腾一天。”正说笑,忽听树顶上“嘎”地一声叫,抬头看去,原来知府院内一棵树上有个脸盆大的鸟巢,里头卧着两只白鹭,被笑语惊动,戛然而鸣。
赖布衣走到身边悄悄问苏洵:“今天在城门前接你的是什么人?”
赖布衣这一问倒把苏贤良的雅兴打断了。苏洵豪爽答道:“陈谨信?我们是同年皇城司,汴京一别,七年未见,今日得遇,必相伴余生片刻不离。”
赖布衣微微点头,压低了声音:“我觉得太守,知府这些个人十分油滑,对人没有真心,和他们打交道要小心。”
赖布衣觉得这话说的有点突兀,这话苏洵不爱听,皱着眉头试探道:“陈延年哪里不好?”
赖布衣想了想才说:“这个人一见面就心思颇重,阴谋甚深。”
苏洵这个榆木疙瘩,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有几分鬼聪明,还瞒不住人。苏洵倒有一个外婆家的表妹,是他的初恋情人,而且他毕生对伊人念念不忘。自从苏洵的外祖父去世之后,他父亲远游归来,他的舅舅舅妈家属也回来奔丧。这时表兄表妹颇有机会相见,也可以一同玩耍。自从外祖父去世后,舅舅舅妈迁家外出,杳无音讯,自然联姻无望。他们仍然是力图作明智的选择,这一点就足以使现代的婚姻不致完全堕落到动物的交配。婚姻由父母安排的长处是简单省事,容易成就,少废时间,选择的自由大,范围广。所有的婚姻,都是缔构于天上,进行于地上,完成于离开圣坛之后。
苏洵和程夫人娘家关系紧张起来,也使他的性格变得异常暴躁,以前对夫人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经此一事,夫妻两人关系破裂,苏洵那厮真是无礼,要绑妻子投河。原因是苏洵的父亲苏序把苏洵的妹妹许配给了程夫人的长兄,但是苏小妹在程家并不快乐。她经常受程家人折磨,不久郁郁含恨而终。苏小妹的去世激起苏洵的恼怒,似乎认为苏小妹的丈夫程有才是个王八蛋。此仇恨过度到了两家人的恩怨。苏序委托儿子苏洵写了一首诗,暗含毒狠的字眼儿,苏序为亡女之死而自责,苏洵为妹妹之死而不忿。苏洵编了一个家谱,刻在石头上,上面立了一个亭子。为庆祝此一盛事,他把苏姓全族请到苏家祠堂,他要在全族面前,当众谴责他妻子家。在全族人已经奠酒祭告祖先之后,苏洵向族人含沙射影暗指他妻子的兄长程有才——代表一个豪门,程文应之子程有才道德沦丧;把幼侄赶走,独霸了家产;宠妾灭妻,纵情淫乐,伤风败德;父子共同宴饮喧哗,家中妇女丑名远播;程有才是多重身份集于一身的恶霸、官吏、富商,上至朝廷、官府,下到豪门大户、地痞恶棍都有他的身影,两性于闺房、穿梭于宴席、流连于妓院。他娶了苏小妹。又骗了有夫之妇胡贞儿,并把婢女颉惠儿也收入房中。又贿赂了巴郡太守,做了成都州府“检校都监”,掌管本城厢军的屯驻、训练、军器和差役等事务。又通过官府竞标酿酒机构,购买酒曲后自行酿酒。宋朝法律明文规定,限制民间酿酒,只能通过官酒来创造税收。私卖官酒轻则严加处罚,重则抄家灭门。他罔顾法律更是勾结官吏,贪赃枉法,霸占民女,纵欲无度。锦江路前门街有一家叫彩凤楼的酒肆,门头搭建高大的彩画欢门,门前设红绿杈子和漂亮的帘幕,并装饰有贴金红纱栀子灯。装潢奢华。高级的栀子灯,是用玻璃烧制而成。一到晚上,灯火辉煌,有浓妆艳抹的数十位歌妓聚在主廊,等候酒客的召唤。作为当地的酒楼之首,这是唯一一座提供色情服务的酒店,叫作艾酒店,酒店包间中暗自设有床铺。这类酒店的标识是“门首红栀子灯上,不以晴雨,必用箬盖之,以为记认”,识别的关键并非栀子灯,因为所有的酒店门口都有栀子灯,而是栀子灯上是否时时盖着箬竹编成的灯罩。从当地政府部门购买酒曲后自行酿酒的酒家叫作正店。脚店自己不酿酒,是向正店采购酒后零卖,算是正店的经销商。“彩凤酒楼”每年向政府采购酒曲五万斤,为政府上缴不少现钱,是当时的“明星企业”。
苏洵眼中的程氏一家人更是势利小人,欺下媚上,嫌贫爱富;家中车辆光亮照眼,贫穷的邻人为之侧目而视,他家金钱与官场的势力可以左右官府,他家是三十里大盗。专干鸡鸣狗盗之事,苏洵说自己不敢明着告诉乡亲们,只能以泄私愤的方式警戒族人。这惊人的举动一露,可算是把妻子的娘家人得罪到底了,不过他已经准备与这门亲戚根本断绝关系,所以他又告诉家人不准与这家亲戚来往。苏洵对豪门的挑战与当众对豪门的谴责,略微显示出他激烈的性格,他疾恶如仇,有仇必报。
程夫人本是大理寺丞程文应的女儿,程家在眉山号称富豪,而苏家原本只是中产,加之苏洵年轻的时候游荡不学,名声实在不怎么样,然而程文应却有慧眼,看出苏洵非比常人,硬是把府上千金嫁给苏洵。应该说程文应看人的本事没有错,可惜对于人的时运,程老先生却看不透。
庚子年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年份,在这一年,上天终于准备抛弃苏洵了,他给苏家带来了两个灾难,同时也给苏洵挖了一个墓坑,并写好了墓志铭:生死有悲,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不知有生死之悲。难成为人子人父。此刻他陷入了绝望。长女次女前后夭折,又经陈太守整治,官场失意,父亲离世,家道中落。三儿早誓,悲从中来,多重打击,让苏洵一蹶不振。从此堕落,整天买醉,借酒消愁。
苏洵二十七岁那年经历人生低谷期后幡然醒悟,从此走上了正道,可他这一闭门苦读,家里的事全扔给了程夫人,苏家本就不富裕,如今更是每况愈下,自从遭人陷害,仕途终止。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先后夭折,苏洵的脾气异常暴躁,对夫人很少体恤,心里不痛快就吵闹责骂,冷言冷语,面对这么个丈夫程夫人毫无办法,只能把泪水往肚里吞,自己平时做些生意补贴家用,好歹养活了一家子。苏洵性子越怪,脾气越坏,对夫人越不体恤,而程夫人一味顺从,忍辱负重,绝不与丈夫争执,无形中又放纵了苏洵的脾气,越发对夫人不假辞色。苏洵囊中羞涩,没有盘缠还要跟妻子要钱邀请众人在酒馆喝酒,突然有个街坊邻居发现了他,那人结结巴巴地说:“我从家里来眉州府贩绸缎,顺便给苏少爷稍个信儿:苏老爷辞世了。”苏洵得到凶信后着急忙慌回家奔丧。回家奔丧,只见屋漏篱倒,仆佣皆散,再也见不到先父的音容笑貌,只剩一口冷冰冰的黑漆棺材架在耳房里,这才明白苏老爷子独立支撑的是一份艰难家业。父亲去世后苏洵没有把父亲葬在祖籍,而是托人变卖家里的田产财物,尽快筹了一笔钱,在雅安镇山下的老翁井旁买了一块墓地安葬了先考,然后拿出钱来请高手匠人塑了观世音、大势至、天藏、地藏、解冤结、引路王者六尊佛像,全部施舍给眉山县城里的极乐院,放在如来堂里供养,专为先考超度。
此时的苏家上下一片愁云惨雾,苏洵办事莽撞愣忡,根本不与家人商量,眼看先考已经安葬,而苏家上下仍然一团乱麻,无人出来整理家业,已经到了将败不败的边缘,程夫人忧心如焚。可她知道老公的脾气,也不敢劝,没办法,只好托人带信给在峨眉山云清观的道士赖布衣,请他到眉山走一遭,一来慰问苏洵,二来提议把苏洵接到云清观暂住。苏洵方寸正乱,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于是程夫人雇了一辆骡车,打发苏洵离开眉山跑到云清观躲清静去了。
苏洵这个人永远都是这么偏激执拗,以前他只知道读书考功名,无心经营家业,如今家道中落,几乎是倾家荡产的地步。要不是夫人操持家业,维持生计。苏洵有可能会沦为史学上最有才学的乞丐。也许此时苏洵已经暗下决心要离开家乡,离开这个人人都知道他年轻时的底细、逼得他不得不为了证明自己的本事而苦争苦斗的眉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