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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宫的宗庙正间之内,邦君季历、世子昌、太史伯单父正讨论着事情。
“膂族迁到豳地的人不多,并未打扰到我周邦的宗陵、公墓,如今他们要归附我邦,过来一体安置到眉邑也就是了,”世子昌说道,“但密须和义渠戎联姻,这是一件大事,我邦须妥善应对。”
“此事还需确认,”太史伯单父的态度比较慎重,“我辖下那位膂族族长,只是听豳地的族人如此转述;而他在豳地的那些族人,也是听膂方的族人在说,并不一定是事实……我已经安排太卜作三卜之贞,晚些时候或有结论。”
“此非天意,而是人事,非贞卜之力所及,”季历摇了摇头,“依我之见,此事大概为真,否则义渠之战余威尚在,在豳地的膂族无须担心被侵入,也不会舍得放弃占来的熟土。”
“事若为真,还需弄清楚,这联姻之议,是出于密须,还是义渠戎,”世子昌分析道,“议出于义渠戎,是其贼心不死,依然觊觎我豳地旧土,故结好密须以绝侧翼之患,壮南侵之势;议出于密须,或是北方猃狁势大,须与义渠缓和关系,以专心应付猃狁。”
密须与义渠戎,都是周邦在豳地时的邻居,但周人这两个邻居的观感,可谓是天差地别。
姞姓的密须,是周人在豳地时,一同对付猃狁的战友,两族之间多有婚姻之通,追溯到更早之前,连初祖后稷之妣,亦出于姞姓,或许就是密须之先代,乃至有俗言曰,“姬姞其耦,子孙必蕃”。
义渠戎则是姜戎的一支,属于西土旧族,对比出自犬戎的猃狁,周人的敌意或许没那么大,却也不小。
别的不说,周人先君公刘迁到豳地之前,居于更北的董志塬一带,此塬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大的一块塬地,是周人先民繁衍生息数代人的旧土,亦为先辈陵墓所在,而这块旧土,目前就是义渠戎的统治中心。
正因为如此,十一年前义渠戎入侵豳地,才会令周邦族人们那般愤慨:占我一次旧土,已为过分,居然还想占第二次?
至于膂族迁到豳地的人,周人大致还是宽容的。这一方国人少力微,以前是在密须、周人的共同保护之下,也曾与周人有过联姻。周人南迁之后,他们出于自身的安全,放弃旧地往依密须垦荒,日子必然都不太好过。困窘之下,有族人贪图豳地的沃土,只要不过分,就无须太在意。
关键的还是密须和义渠戎。
若联姻之议是出于义渠,周人会视为其狼子野心不减,还想着拉拢密须之后,再次入侵周人的豳地旧土;而如果是密须提出,那周人就不会那么反对,甚至能部分的理解,毕竟以前密须是和周人一起对付猃狁,而现在周人迁岐,只剩下他们独力支撑,难免会有压力,找找外援也正常。
想到这里,世子昌转向自己的父亲,郑重提议道:“邦君,昌建议,任命内史聘于密须,一则通好,二则调查联姻之内情,弄清密须之意图。”
“臣赞同世子之议,”太史伯单父也说道,“不仅是密须,还有泾水河谷的其他诸国,多曾为我周人盟友,有犬戎各部为诸国之公敌。如今我周邦虽在渭水,泾水河谷亦不可全然忽视,当陆续往聘。”
实际上,对于邦君近些年一直替商人效命,用武于河东、山西之地,邦内也存在一些质疑的声音。那块地方距周邦相隔甚远,就算驱走诸多戎人,周人也拿不走任何土地。甚至获得的战俘、女子、马匹等,不少都要进贡给大邑商。
在一些族人看来,这是很不合算的事情,哪怕是为了虞国的同族,代价未免也付得太多。实在放不下的话,大不了把那些族人也迁来渭水,反正他们在虞国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
伯单父不会那般短视,他完全能明白虞国对周邦的重要性;邦君为大邑商征伐河东、山西戎人,也有非常充足的利益在其中。
但是,周人自身周边的邦交,也应该要予以重视了。
“往聘之事,确有必要,”邦君季历思索了一会,颔首表示认可,“依世子、太史之见,何人可担此任?”
“待伯籍返回,可令他仍为内史,先往聘于密须。”伯单父建议道。
世子昌却摇了摇头:“伯籍归期不定,即便不在王邑逗留,返程也需一个多月。期间若密须、义渠联姻事成,则往聘亦无功矣。”
“然则如命圭何?”伯单父问道。
世子昌的顾虑,他完全明白,只是他依然觉得,联姻之事很可能是膂族的误传,事情没有那么急迫。而且,他要等伯籍父回邦,也有充足的理由:“命圭尚在春贡使团,在伯籍手中,不等他返回,如何往聘他邦?”
“可行私聘。”世子昌道。
往聘他国,并非一定需要命圭。当然,有命圭是最好的,同为大邑商的畿外诸侯、诸邦国,持大邑商颁发的命圭往聘,相当于有大邑商的背书,其间若聘使出了什么事情,或者两国发生了什么争端,大邑商作为天下共主,有责任从中调解或提供保护。
如果没有命圭,那就是邦国自己的事情了,称为“私聘”,大邑商是没有什么义务的。
当然,以周邦目前在西土的声望,即使行私聘,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邦国予以为难,更何况密须还是以前的盟邦。
但伯单父依然有所顾虑:“密须亦为大邦,行私聘之事,或为密须所不喜,且致失礼之名。”
“太史多虑了。密须近些年未曾入大邑商朝贡,已然渐居王化之外,如何以礼仪苛求我周邦呢?”世子昌微微一笑,“再者,若我邦以诸公子为使,密须自当释怀。”
“诸公子?”伯单父一愣,“派哪位公子去?司马还是右史?似乎都不太合适。”
邦君季历也有点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