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少女沐浴在夕阳之下，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暮夏将至，天气已有转凉的迹象，暖风萦绕，使人生一丝困意，这座城市也是如此，所以大街上只有寥寥数人。
Z市的高中放学早，估计再过几个钟头，又能看到灯市如昼、车水马龙的晚高峰的景象了吧。少女这样想着，走到了十字路口。
红灯亮了。
一只乌羽鸦在低空中盘旋，似乎在寻找落脚的地方。最终它停在了信号灯的上方。
50秒。
少女停下了脚步。
虽然过往没有什么车辆，但她还是愿意驻足欣赏城市的点滴，看到日光透过树叶和高楼的缝隙洒向每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看不知名的鸟雀飞向天边五彩的火烧云。
毕竟，因为眼睛的缘故，她太久没有认真地看过这个世界了。
“莎依。”
少女循声回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道倩影，夕阳在对方身上打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再加上眼睛的缘故，看不清面容，但少女从那熟悉温婉和声音已经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淡灰色的眸中流露出一丝喜悦。
“学姐。”被称作莎依的少女向那人挥了挥手，对方慢慢走近，身形愈发清晰。身材苗条，长发散在腰间，和裙摆一起随风微微飘扬，刘海左侧别着一枚藏青色的发卡，眼睛像秋水，平静，透彻而温和，加上眼角一滴泪痣，更彰显出一种尘世之外的美。
40秒。
乌鸦依旧立在指示灯上，偶尔用喙梳理羽毛。
“你的眼睛怎么样了？“学姐问。
“嗯，感觉最近好多了，比刚开始清楚一些，但是用久了还是会感觉有点酸。这事还真得谢谢学姐你呢！”莎依亲昵地笑了笑。
20秒。
乌鸦好像注意到了谈话的两人，赤红的眼睛注视着她们，仿佛在消遣。
“哎呀，还这么见外，都说了我把你当成亲妹妹嘛，看到你好转了我也很有成感啊。那他们最近……对你怎么样？”
15秒。
“啊……感觉比以前好多了，虽说还有一些成见吧，但是已经可以跟他们正常交流了。也交到了一些朋友，当然还是咱俩最好啦。”
I0。
“小机灵鬼，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会说话。”学姐嗔怪道。
6。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学姐犹豫了片刻，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5。
4。
“你今晚能别回……”
1。
绿灯亮了。
乌鸦仿佛受惊了一般突然腾空而起，只剩下几片羽毛缓缓落地。
刚刚明明空荡荡的街口不知何时突然涌满了人群，将二人隔离开来。
莎依人群挤向道路另一头，艰难地回头在黑压压的人头中寻找学姐的身影。
“还是看不太清啊。“
一条纤细的手臂举起朝她挥了挥。
在这儿呢。
“学姐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明天再说吧，好好休息。“
“好，学姐再见，明天见。“莎依向身后挥挥手，往前方走去。
红灯再次亮了，街道上又变得空无一人，长发的女孩依然站在那里，一只手举着，好像在跟谁道别，然而对方已经看不见了。
昏黄的日光打在她的脸上，仿佛有一丝诡异，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看着远方，嘴里喃喃自语。
“明天见……希望明天能见到你，再见。”
……
你见过红色的眼睛吗？
麻烦管理员把那些说红眼病、写轮眼的给叉出去，谢谢。
这双与生俱来的血色的眸子，对于水落莎依来说，这是一场长达十几年的噩梦。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眼睛可以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鬼。你会是什么样的心理？
那些说“兴奋”、“我要你助我修行”、“鬼也很可爱呀”和“我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无非就是三种人:
第一种:你是个变态（恋gui癖什么成分我就不多说了）。
第二种:你是一个中二病晚期患者。
其实大部分人都属于第三种:你根本就不明白“鬼“这个字意味着什么。
在别了程怡学姐之后，水落莎依过了马路，朝着家走去。
今天十分反常。
虽然现在才下午5:00左右，还没有到下班的晚高峰，但是整条大街上只有莎依一个人，以前每天都会遇见的环卫工人今天也不在，她感觉很不对劲。
她每往前走一步就觉得脚下沉重一分，那种感觉就像是踩在泥沼中一样，越陷越深，腿快要抬不起来了。
“医生说了，服过药之后感觉疲惫、头晕是很正常的……没事的，再坚持一会就到家了。”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淡灰色的眼睛正在一点点变成浅红色。
迷迷糊糊中，到黑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来不及躲闪，两个人撞了个满怀，背在肩上的书包也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莎依瘫坐在地上，那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道歉。
那个男人背对着莎依，在被撞之后就像一座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她的心里突然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咔啦，咔啦……”
黑衣男子像是生锈的人偶一样，脖子一点，一点扭了90度，嘴角慢慢地往上咧着，挤出了一个微笑。
因为恐惧和难以置信，水落莎依的眼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那个人没有下巴。
他的脸上还有着新鲜的，残缺的裂口和不规则的肉渣，他的下巴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给扯下来了一样，无比的狰狞。
他的那个笑容，是通过面颊上的肌肉向上拉着仅存的上嘴唇形成的。一条半米长的鲜红的舌头耷拉在他的胸前，像一条红色的领带，水落莎依甚至可以看见他裸露在外的嗓子眼。
那人的眼睛大的惊人，几乎要裂出眼眶来，瞳孔在中间小的像米粒一样，看不到一丝生机，诡异地注视着莎依。
“怎么可能？又看见这种东西了……可是最近明明有按时服药啊。”
水落莎依竭力克制自己不要颤抖，把目光从那鬼东西的脸上移开，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把掉在地上的书包拎了起来。
“如果你看见了那些东西，该怎么办啊？”
她记得她的哥哥曾经用这种温柔的语气问她，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背了数千遍。
“不要一直看着它们，不要让它们发现你发现了它……”
除非那种怨气特别重的鬼，普通的鬼一般是不会无差别攻击人类的。
果然，那只鬼看见她要走，没有急着攻击，而是扭动着僵硬的躯体再一次挡在莎依面前，微微弯下身子，垂着细长惨白的脖子，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孔几乎要贴在她的鼻子上，它的舌头像一条蛇一样突然蠕动了起来，一圈一圈的卷住了莎依的脖子。
虽然没有实际的触感，但她还是感到了一种犹如蟒蛇缠绕一般的窒息感。
这个距离，莎依可以清楚的听到从它暴露在外的喉咙里发出的好似疯子一般的闷笑又好像垂死之人发出的呜咽声。
莎依知道这是鬼的试探，想通过她的表情来判断她是否能看见自己，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被吓得不轻——这是她遇到的众多鬼之中极少数对她抱有如此大恶意的。
它分明想杀了自己。
水落莎依刚迈开的脚悬在空中停顿了瞬间，然后立刻恢复了正常。
“我什么也没看见……”
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如初，可手心里的汗已经滴在了地上。
一步，两步。
她慢慢的向前走去，鼻子已经碰到了那鬼的眼珠，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她穿过了那个没有下巴的鬼的身体，然后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起初仅仅是快步走，到了后来直接迈开腿狂奔起来，也不在意她穿的是裙子。
不知道跑了多久，后没有了动静，那东西没有跟上。
莎依喘着气，仍然是一脸后怕。由于吃了药的原因，她本来就很疲惫，现在这么一搞，更是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
她擦了擦汗，美目低垂，感觉今天发生的事情更加的令人细思极恐。
这药已经吃了一个月，起初服用之后会立刻非常虚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会越来越轻才对，然而今天却难受的像是第一天吃这个药一样。
更奇怪的是，那个开药的医生也保证了，服药过后就再也不会看见那些脏东西，这一个月里也确实没有再见到那些东西，为什么今天又有鬼出现在眼前了？
那种疲惫感再一次席卷全身，水落莎依现在只想尽快回到家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明天一切又会回归正常。
她伸了个懒腰，眺望着远处的居民楼，天边的落霞，还有……
莎依愣住了。
书包又一次从她的肩头滑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还有满大街的鬼。
其中一只鬼没有眼睛，本来该装眼珠子的地方只剩下两个血洞。它双手胡乱摸索着跌跌撞撞的朝水落莎依的方向走来！
那鬼看不见她，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其余的鬼也慢慢悠悠的往她这边来。
水落莎依捡起了书包，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进入了鬼群之中。
那些东西穿着各个时代的衣服，大多都残旧不堪。它们有的断了手脚，有的肚皮被剖开，肠子在地上拖着，还有的连脑袋都没有。
她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尽量不和这些东西对视。但其中有一个鬼没有了下半身，是在地上爬着走的，水落莎依不小心看到了它的眼睛。
看着那像蜗牛一样突出的眼睛，莎依倒吸了一口凉气，最终还是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这些东西阴气本来就重，现在还一大批一大批的聚集在一起，她能很清楚的看见鬼群周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黑气。
穿过这如同百鬼夜行的场景后，路上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几个鬼，晃晃悠悠的往这边儿飘过来，莎依已经可以看见自己家的小区了。
水落莎依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愣愣的望着前方。
那些东西……都是从自己家的方向出来的！
爸爸妈妈还在房子里！
水落莎依加快了脚步，朝着那正在不断的冒着阴郁的黑气的小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