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连杀两任妻子,他说是因为爱
- 刘星辰重案笔记(共2册)
- 刑警刘星辰
- 10722字
- 2024-03-27 18:33:37
死刑是刑法学中的重要概念之一,也作为一种刑罚普遍存在于各国刑法体系中。因为生命的宝贵性和不可再生性,死刑成为刑罚体系中最为严厉的刑罚方法,故又被称为极刑。
死刑曾普遍存在于各国刑罚之中,自启蒙运动后,“是否废除死刑”这一议题在学术层面产生激烈讨论,并且在司法实践层面也产生了重大影响,我国现行刑法保持“保留死刑、严格控制”的原则进行死刑的适用。现阶段我国死刑的执行一般分为死刑立即执行和缓期二年执行(死缓)两种情况,并严格把控死刑核准。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九)》中,执行死刑条件为故意犯罪,查证属实,手段极其残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如故意杀人、绑架、抢劫、强奸、贩毒等危害国家的刑法都有可能会被执行死刑。
我在给一名即将被执行死刑的罪犯做最后一次提审后,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他用笔在纸上画了一只胡狼头,让我们帮忙转送给他的家人,希望可以在他死后祭拜一下。
我知道,这胡狼是埃及神话中掌管冥界的死神。我问他为什么祭拜外国的神仙。他说自己罪孽深重,怕中国的神仙保佑不了他。
我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个外国的神仙是负责称量灵魂的?你做了这么多坏事,以为转拜外国的神仙就能获得安慰吗?他说他做的坏事只是业孽深重,觉得自己的灵魂还是很纯洁的,所以想试一试。
我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嫌疑人,他是第一个自称灵魂纯洁的。这话听得我有些毛骨悚然。在即将被审判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觉得自己没做错,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恐怕他永远也不会认罪。
作恶而不知其所为,人性的恐怖之处莫过于此。
罗泽市地处丘陵地带,地表起伏,山丘连绵,但真正海拔高的山峰却一座也没有。最高的山就在市东边紧临海边,叫作老和尚山,从西侧望过去,山顶像是一个和尚的脑袋。旁边还有一座矮一些的山峰,叫作小和尚山,两座山并排连绵,成为距离市中心最近的景区。
老和尚山最高处海拔600多米,以前山顶上有一座气象台,现在已经关闭了,被改造成了观景台。正面修了一条900多级的石阶,能一直通到山顶。
这里成了罗泽市看日出的最佳位置,天没亮便会有人来登山。
这条石阶是后来才修建的。最早登山的路是一条背阴的盘山小路,怪石嶙峋,草木丛生,景色优美。但这条小路很危险,大部分是贴着山开辟的,其中有一大段都是斜坡悬崖,走起来有些危险。
自从前山修好石阶之后,就没什么人会来后山。景区在后山小路口修了一道栅栏,还贴上一则公告,告知此路封闭,禁止游人从此上山。
然而,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不守规矩的人。
我们接到当地派出所打来的求援电话,派出所接到报警,有人从后山的小路上摔了下去,需要大量人手去搜救。我们全队立刻出发。
摔下去的是一名男大学生,报警的是他女朋友,两个人这次是特意来爬后山,因为地势陡峭,拍照时没有注意脚下,不小心从山崖上滑下去了。
老和尚山不算大,但出事的地方是一道很深的沟壑,地形比较复杂。我们参加增援的各个部门加起来一共有60多个人,顺着小路往沟壑里面走,像石块丢进大海里一样,60多个人顷刻便消失不见。
大约找了半个小时,我们终于听到了隐隐的呼救声,原来这名学生摔下来后昏迷了一阵儿,醒来后才开始呼喊。顺着声音,我们在山半腰的一处草坑里将他找到,他只是将腿摔骨折了,整个人受伤并不严重。
这时救护车的担架还没送下来,我打算找几根木头将他的腿固定住。周围的树枝都只有手指头粗细,而且大多是松树,不适合固定骨折。我往前面走了几步,打算从树上折几根粗点的树枝。
我找到一棵相对较粗的槐树,正准备折树枝的时候,脚下忽然发出“咔吧”一声脆响,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这地方的草很茂盛,长到了我的膝盖处,我拨开草往下看,发现我的鞋子下有一根白色的骨头,已经被我踩断成两截。
我抬起脚,弯腰观察,发现下面还有好几根白骨叠放在一起。我参加过尸体解剖,一眼就看出这骨头肯定不是山中的动物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具腐烂的尸骸。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跳了一大步,差点儿摔倒。这几根骨头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受伤的大学生被人抬了上去,因为发现人类骨骼的这个插曲,我们则留在这里,拨开草丛继续找骨头。
在山里发现尸骨并不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每年我们都会接到失足跌落或者是有人自杀的报警,大多数都是有人发现尸体后通知我们。
尽管自杀概率很大,不过我还是在这具尸骸上发现了一些疑点。
我们在周围找到了没完全腐烂的衣料和一个生锈的钢圈,上面挂着几块布条,应该是乳罩。这地方人迹罕至,尸体周围又没有其他物件,说明死者生前身上没带什么东西。
自杀的尸体身上没带东西的情况虽然存在,可这里是一片景区,到这里最起码要坐公交车,钱包、手机等物品应该是随身携带的。死者总不能走过来吧?
我在送交法医的记录本上写了“存疑”两个字,表明我对死亡现场的论断。
“你这是给我多找活儿干呀……”法医拿着本子对我说道。
我们作为各类现场的第一处置人,负责对现场的状况做出判断,分析死者的死因,而法医需要根据我们做出的决断来做下一步工作。被列为存疑的现场需要出具一份工作报告,对一天要检查好几具尸体的法医来说,给这种现场出具刑案报告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第三天,我接到法医的电话:“尸源比对上了,是一名失踪的女性,这份报告还用出吗?”
听到比对的结果,我心里也踏实了。工作这么多年,每一具尸体在核实出身份之前,我心里都好像揣了只小耗子一样,惴惴不安,总觉得会引发一个案子,但这次应该不会了。
我将这名失踪人口的信息记录下来,开始联系死者的家属。接下来的流程很简单,家属签字,将尸骸拿走火化,我们这边做一份记录就可以了。看来这又是一名想不开自寻短见的可怜人。
我查了下死者的户籍信息,上面有一个叫曲品德的男人,他与死者是夫妻关系,这个应该就是死者的丈夫了,我拿起电话打了过去。
“喂?您好,请问是曲品德吗?”
“对,是我,你是哪里?”
“石媛媛是你的妻子吧?你先节哀,前天我们在老和尚山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过检测发现是石媛媛,现在尸体在刑侦支队……”
“石媛媛不是我的妻子,你们打错电话了!”
没等我把话说完,曲品德横插一句后便挂断了电话,速度之快让我都没来得及反应。一时间,我有些蒙,还在考虑是不是哪句话说得不太合适。
等我再拨打过去时,曲品德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事情有点儿奇怪。我又用电脑仔细查了下石媛媛的户籍信息,户口上除了她,只有曲品德一个人,这不是夫妻难道还能是其他什么关系?如果不认识的话,也不能把户口落在一起呀。
石头看我满头雾水,开口提议道:“死者不是失踪人口吗?咱们查下是谁报的案,看看谁做的登记。”
我又重新查了下失踪人口信息,石媛媛的登记栏最下面的联系人叫石守静,看名字应该是她的父亲。我找到石守静的电话打了过去,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你说什么……尸体……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就过去!”虽然隔着电话,但老爷子大口喘气的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我有点儿后悔不应该这么直接地告诉他,如果他心脏不好的话,很容易背过气去。
现在是下午5点10分,队里的人纷纷准备下班回家。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尸检中心和老爷子见一面,因为刚才曲品德的言语让我感觉有些别扭。
我和老爷子在尸检中心见了面。陪着他来到存放尸骸的地方,老人蹲在地上,从袋子里捧出一把骨头,整个人在不停地颤抖。我轻轻地扶了他一下,没想到老爷子自己站了起来,转过身向我问道:
“小伙子,你们是在哪儿找到我女儿的?”
虽然他脸上老泪纵横,但是情绪并没有失控,语气依然平稳,在我见过的家属中,这属于为数不多的坚强。
“在老和尚山后山的一个山槽子里,今天我在下面救人时发现的。”
老爷子听完后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陷入沉思。他的手紧紧地攥着一截骨头,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淌下来。
我提醒他:“您在这儿签个字,把手续办一下,然后就可以将你女儿的尸骨带走了。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忙出车送到殡仪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关于你女儿失踪的事情。”
老人睁开眼睛说:“你们对她的死因有怀疑?”
我没有直接回答,委婉地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不知道你能不能说下当时她失踪时的情况。”
“好!”老爷子也许当过兵,说话铿锵有力。
石媛媛是在五年前失踪的,那天老爷子的女婿给他打电话,说石媛媛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女婿在外地出差,让老爷子回家里看看。老爷子回到家,发现石媛媛人不见了,手机放在家里,因为没电已经关机。
意识到可能出了事情,石媛媛的丈夫也赶了回来。老爷子和女婿想尽一切办法到处去找,还是没发现石媛媛的踪迹,老爷子这才去公安机关报了案。
听完老爷子的话,我开口问:“你女婿叫什么名字?”
“曲品德。”老爷子回答。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一动,但是没敢表露出来。我装作不经意地说:“曲品德?你讲讲这个人的情况给我听听。”
“你们是不是怀疑他?这个不可能,我可以为他担保。我女儿失踪和他没关系,当时他在外地出差,如果不是他给我打电话,我都不会知道媛媛不见了。小曲是个好人,对我女儿好,对我也好。”老爷子有些不相信。
“那我就不瞒你了,之前我给曲品德打电话了,结果他说不认识你女儿。你和曲品德还有联系吗?”
“有呀,媛媛失踪后那一年,小曲一直和我住在一起,后来搬走了,每个月也都会来看我。前年小曲对我说想去外地工作,我也表示赞同,他也该重新生活了。况且我女儿失踪三年,估计也是凶多吉少……”老爷子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像这类失踪人口,警察会去调查,但没有有效线索的情况下一般会搁置。并且人口失踪在下落不明满四年的,或者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从事故发生之日起满二年的可以宣告死亡。
听完老爷子的话,我开始怀疑之前打给曲品德那通电话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我没表明身份,让他以为是诈骗或者是恶作剧?我又拿起电话打过去,结果显示依旧是关机。
我又和老爷子聊了一会儿,发现他对曲品德的了解比对自己女儿还多。老爷子对曲品德几乎是赞不绝口,从他的口中,我得知曲品德父母早亡,在与他女儿结婚后,对待他就像亲生父亲一样。
老爷子甚至说,如果曲品德日后生活经济状况不好,他还愿意支援一些。我感觉老爷子已把曲品德当作亲生儿子一样了。
不过我从老爷子的言语中能感觉到,他对女儿的死亡还是心有不甘,他很想把石媛媛的死因查明白,至少得查出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和尚山,和谁一起去的。
为了解开我的疑惑,也为了给老爷子一个交代,我只有再一次去找曲品德了。曲品德的手机一直关机。老爷子告诉我曲品德去了安徽亳州,看来我得当面找他问清楚了。
我和石头来到亳州,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协助下查到了曲品德的住址。他住在文化路附近,这条路在市郊,路两旁都是二层小楼。
出租车司机向我们介绍,亳州的医药产业比较发达,有很多做药材生意的人都在这里住,道边的小楼都是自己建的,虽然地处市郊,但住在这儿的都是有钱人。
我们来到曲品德登记的住址,也是一栋二层小楼。我看到院门打开,三五个人正进进出出在搬东西。我拦住一个人询问,才知道这栋房子昨天被卖出去了,前房主将房子连带家具一起卖掉,新房主现在正在收拾呢。
昨天才卖掉?我和曲品德唯一的那次通话是在三天前,其后安排单位的工作耽误了两天,今天赶到亳州,他就把房子卖掉了?我找到现任房主打听,他告诉我们成交价格远远低于市场价,前一任房主在卖房子的时候似乎很着急,让他捡了一个大便宜。
“这么看,曲品德似乎在故意躲避我们?”石头说。
我心中的怀疑更甚:“就算是潜逃了十多年的疑犯,咱们都能把他找出来,曲品德想藏起来的话他又能藏多久?明天咱们就去找他,我看看他能跑到哪儿去。”
石头扶着额头说:“正常人应该都知道,警察想找一个人并不难,现在他这么匆忙地逃跑,你不觉得这件事有问题吗?”
石头比我理性得多,他先从发生问题的原因开始考虑,而不是去追求结果。我现在对曲品德有些怨气,这几天我一直在给他手机打电话,结果一直关机,我们大老远地跑来,可他却连住的房子都卖掉了,为了躲避我们,他真是下了挺大的功夫。
石头继续分析:“表面上他似乎是在回避我们,但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故意做出这番样子,也许就是为了让咱们去找他,从而避开什么东西。”
“调虎离山?”石头的话点醒了我。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建议咱们留在这里调查一下曲品德的近况。”
我不想耽搁找曲品德的工作,这个人城府很深,为了防止他跑到偏僻的地方藏起来,我联系队里继续派人追查,让陈国涛和喜子去找曲品德。
根据石老爷子所说,曲品德应该是在一年前来到这里,那么他在亳州肯定有自己的圈子,至少也应该有相熟的人。可我和石头来到当地公安机关进行调查,别说相关联系人了,单从曲品德自己的信息上来看,几乎都是空白。
这个人就好像没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我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向他询问曲品德当时为什么选择来亳州。老爷子说他不知道,当时没特意去问,不过曲品德在家的时候,曾经听他打电话聊过一些关于医药品的事情。
制药在亳州是一个大产业,那曲品德来这里肯定是为了工作。不过在亳州,和医药有关的单位太多了,大大小小上百个,我们总不能一个个去查吧?
这时石头想出一个主意,既然曲品德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那么他肯定得有生活记录,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我俩来到自来水公司查询缴费信息,发现曲品德所住的房屋缴费人员登记的名字叫马丽,这个发现让我们看到了希望。这是我们在亳州发现的唯一的一个与曲品德有联系的人。
石头在当地公安机关对马丽进行了人员信息研判,发现她是安徽亳州本地人,登记工作地址是一家医药材料公司,个人信息登记已婚,配偶是曲品德。
这个马丽原来是曲品德的妻子。原来曲品德来到亳州重新又结了婚,开始了新的生活。不过这时石头也查出了一条信息,那就是曲品德有一条飞行记录,他乘坐飞机去了德州市。
我联络了陈国涛和喜子,让他们直接赶往德州市,而我和石头继续留在亳州。我们打算先找到马丽,从侧面了解曲品德的近况。我们两边一起行动,但是结果却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
我和石头来到马丽登记的工作地点,发现这家公司在八个月前就解散了。好不容易联系上一个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员工,他告诉我,八个月前,马丽突然就不来了。
我又问了公司的状况,这个人说公司主要是给药厂供货,靠马丽在本地的关系效益一直不错。所以马丽不干了,他还觉得挺可惜的。
提起马丽,这个人能说出不少事,但是对于马丽的丈夫他则没有任何印象。他说只知道马丽结婚了,但是很少提到她的丈夫,他也从来没见过。
马丽父母双亡,又是独生女,连关系密切的亲戚都没有,找了几个小时都没有线索,最后我们又返回曲品德的住处。找到马丽的邻居询问,结果邻居说已经七八个月没看见马丽了。
马丽消失了!无论我们联系到认识她的人,还是从各个电脑系统上查轨迹,这八个月以来马丽的信息都是空白。正当我和石头挠头时,陈国涛那边传来消息,他们把曲品德找到了。
陈国涛说,曲品德是在一栋宾馆门口被他抓住的,现在已经带回陈国涛所住的宾馆房间控制。我让石头留守调查马丽的行踪,自己赶赴德州,在宾馆里见到了曲品德。
曲品德刚满40岁,但身材匀称,没有中年男人的啤酒肚,看着也很年轻,短头发,但梳得锃亮。他见我盯着他,面露微笑,眼神毫无遮拦、目光如炬般地回望着我。
他这股微笑让我感觉很别扭。我费尽辛苦来找他,按照常理,他应该表现出愧疚或者是惊慌,结果现在他似乎是做好了准备在等我出现。
我正打算问他马丽哪儿去了,这时手机响了,是石头打来的。
“你见到曲品德了吗?”石头问。
我说:“刚见面,还没开始问他呢。”
石头舒了口气:“你别问关于马丽的事情。我刚才查出来曲品德卖的那套房子的房款去向了,显示汇到了一张存折上,现在谁会用存折收钱?我怀疑曲品德离开亳州就是怕被咱们发现马丽消失的事情。如果你问了,只怕会引起他的警觉。”
房款汇到存折上?存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用带在身上,可以随时用身份证来补,现补现用。曲品德用存折收房款,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笔钱。
我问了下陈国涛,他们在找到曲品德的时候对他的随身物品进行了检查,没有发现存折。我想起了石头对我说的话,虽然我们的工作是追查事情真相,给出一个结果,但事情本身却有着不同的原因,这往往是关键。
我把将要发出的声音生生地卡在喉咙里,张开嘴咳嗽了几声。
马丽人哪儿去了?这是我想问的话。本来我找他是想问关于石媛媛的问题,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马丽不见了!可看着曲品德的样子,我猜他早想到我会问什么,不然他为什么要离开亳州?
也许他离开亳州,还真是为了避免让我们发现马丽不见了。之前我给他打电话是为了石媛媛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
“你是石媛媛的丈夫是吧?我们把石媛媛的尸体找到了,你能说说当时石媛媛失踪的情况吗?”
“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在出差,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没人接,我就让我爸去家里看看,才知道媛媛人不见了。我赶回家和我爸一起找,结果没找到。失踪了好多年,就判定媛媛死亡了。”曲品德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痛苦。
我不动声色:“那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为什么挂掉了?”
曲品德回答得很迅速:“我以为别人拿我开心,这个号码我一直在用,媛媛失踪后也没换,这次接到电话我特别难受,于是就打算把号换掉。”
“那行。我们找你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看你关机了,还以为你害怕了,我就想,你会不会与石媛媛的死有关呢?”我一边说,一边注视着曲品德。
曲品德叹了一口气,他回答道:“唉,我还真希望媛媛的失踪和我有关,这样我就能鼓起勇气,直接选择去死了,也许我们在阴间还能见面。”
“好了,你走吧,我们只是来确认一下你的行踪。以后注意了,警察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认真点,这种事哪是随随便便能拿来搞恶作剧的?”
曲品德有点儿惊讶:“我可以走了?”
他没想到我简单问了两句话就让他走了,他毕竟在这里坐了一整天。
同样,陈国涛和喜子也是一脸惊讶,他们飞到德州市查到曲品德的住宿登记,然后在宾馆门口蹲守了一天才将他抓住,结果我问了不到10分钟就让他走了。
我点了点头,曲品德说了声谢谢,快步离开房间。
“刘队,这……”
“嘘,悄悄跟着他……”没等陈国涛说完,我便打断道。
我觉得曲品德来到德州肯定有原因,如果他只是想逃离亳州,那么可以有很多选择,而他来到了德州,距离亳州不过一天路程的地方。
如果找出了事情发生的原因,那么距离事情的结果也不会太远。
没过多久,陈国涛给我来电话,曲品德回到自己住的宾馆,从楼下看过去房间的灯亮了,他应该在屋里。我和喜子把晚上的时间分了下,决定三个人轮班倒,从现在开始一直盯着他。
一夜无眠,陈国涛还对我发牢骚,他觉得没必要盯着曲品德一晚上,没人会在大半夜出门。曲品德出门也会选择在白天,大不了早点儿起来去宾馆门口守着。
陈国涛说得没错,从晚上10点开始,宾馆门前的人就是只进不出,直到早上7点半,我们没看到一个从宾馆里出来的人。而曲品德的房间在11点多的时候就关灯了,他很可能是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而我们在车里直挺挺地坐了一晚上。
第二晚依旧如此。曲品德只是在白天出门吃了两顿饭,而且距离宾馆不过几百米,甚至都没走出一条街道,然后就返回房间。我觉得自己似乎判断失误了,这个人没有任何行动。
太阳逐渐落山,宾馆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盖在我们的车上,坐在车里我似乎感觉到一丝凉气。就在我犹豫今晚是否还要继续蹲守的时候,石头打来了电话。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石头在电话里问。
“没什么情况,曲品德天天在宾馆,我们在楼下已经待了两天了。”我早已将之前的情况告诉石头,这两天石头都在亳州进行调查。
“我们现在往你那儿走。我这边查出来马丽曾经使用的手机号码了,现在这个手机号码与别人还有通话记录。我推测这个号码应该是曲品德在使用,通话的目标号码就在德州,曲品德这次去肯定是要见这个人!”石头在电话里说。
“你们?你们是谁?”
“亳州公安局的同行,这几天都是他们在帮忙和我一起调查。马丽现在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但这两天我们查出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曲品德曾经去亳州殡仪馆火化过一具尸体,但这具尸体登记叫宋莉莉。”
“火化过一具尸体?这不可能。”
这具尸体让我立即想到失踪的马丽,但是我又觉得不可能。火化尸体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医院开具死亡证明,然后属地派出所开具火化证,最后才能去殡仪馆火化。
先是第一条,医院的死亡证明就没法开出来。
石头好像猜出了我的疑惑,他说:“马丽手机号码联系的目标电话信息我在网上已经搜出来了,是一个办证电话。”石头这番话让我恍然大悟,一团迷雾彻底被风吹散,几个我认为不可能的问题在一个“办证电话”前迎刃而解。曲品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变得顺理成章。
办证几乎快成了一个城市的特色,大街小巷墙壁楼梯,它们的广告无处不在。手掌见方的地方就可以涂抹一份广告。虽然这些广告对大多数人来说只起到有碍观瞻的作用,但其实正是因为有一个受用群体,让办证这个买卖才会一直如此坚挺。
我曾经也在联合执法中查处过办假证的,但那都是些粗糙的证件,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破绽。可这行当中也有能手,他们不但能把证件办得和真的一样,而且他们什么证件都敢伪造。
我拨过去的那通电话把曲品德吓得够呛,他并不是害怕我们找到石媛媛的尸体,真正让他害怕的是马丽失踪的事情被我们发现。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他和马丽唯一的联系,也就是那栋房子给处理掉,然后离开亳州。
曲品德想让我们跟着他一起将重点转移。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已经浮出水面,我坐在车里顿时精神了,我知道宾馆楼房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中的人,已经变成了犯罪嫌疑人。
曲品德没想到我们会留在亳州继续侦查,而且最终发现了他去殡仪馆的踪迹,而这与马丽的失踪恰好联系上了。
晚上9点半,在我刚喝完咖啡,那股精神劲正从脑海中涌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曲品德从宾馆里走了出来。他在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往德州西边驶去。
我急忙开车追了上去。
德州的出租车都是普桑,用本地人的调侃来说,车子开动起来除了车笛其他地方都会响,自然车速也不会太快。虽然速度很慢,但我们很顺利地跟着车子来到了城西的一片住宅区。
“怎么办?动手吗?”陈国涛摩拳擦掌地问道。
曲品德为什么会来这里与办证的见面?难道他是要再办一份假证?不过我觉得他没有使用的地方了。现在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原因,就是曲品德为了消除自己曾经的犯罪痕迹。
我在查处办假证的窝点时发现过一个问题,他们在办证的时候需要对方提供一份原件进行伪造,在成功后他们会额外留一份作为副本,以后继续使用。曲品德来找这伙人是不是为了拿回副本?或者是为了将自己曾经办理的死亡证明拿走?
办证的这伙人都是狠角色,只要价钱够高,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情,更何况将副本销毁掉了。不能给他们机会!如果消除了副本,那么再也没有能作为曲品德犯罪的证据了。
“见到人就动手!”我做出决定。
出租车停下了,曲品德从车上下来,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我知道他应该是在约人,于是将车子停在拐角处,和陈国涛三个人下车猫着身子往曲品德身边靠拢。
晚上10点多的西郊人迹寥寥,曲品德没想到自己被人盯住了,他拿着手机一边讲话一边查看门牌号。这里晚上连个路灯都没有,曲品德得靠在楼门前才能看清上面贴着的门牌。
他根本没注意到身边有人。
这时,我看到有个人从楼道里走出来,他冲着曲品德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回荡。眼看就要暴露,陈国涛先行动了。他弓着身子从侧面快速地往门洞那个人冲过去,我也从后面冲着曲品德奔过去。
在我马上要靠近曲品德后背时,楼门口的人发现了陈国涛,他转身往回跑,但这时已经晚了。他刚跨进楼里还没来得及将大门带上,陈国涛就已经赶到了。陈国涛借着冲力,跃起踢出一脚,然后整个人撞进了楼道里。
曲品德反应过来不对劲,刚转过头便被我从后面别住胳膊。我用手按住他的肩膀,然后冲着他膝盖窝狠狠踢出一脚。曲品德受不住力,一条腿跪在地上,我趁机用胳膊将他压住。
我们这番动作已经闹出不小的动静,周围的窗户纷纷亮起了灯光,甚至有人打开窗户往下看热闹。
“你给我老实点儿!”我冲着曲品德喊。曲品德被我压住后,身子不停地扭动,虽说挣扎幅度不大,可是一直在动让我觉得不踏实。我身子往后撤了一点,借着四周亮起的灯光打量了下,发现曲品德的手正塞进他自己的裤兜里。
“喜子!注意他的手。”我赶快喊了一声。
喜子这时正在我这一侧给他上手铐,听到我的呼喊,急忙转过去把曲品德的手拽出来。失去喜子的压制,曲品德借着这股劲,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不过我跟着跳起来,用身子压在他后背上,曲品德的手甩出来也被喜子按住了。
他的手里握着一部手机,本想往外甩,但没扔出去,只是落在身边。原来他在最后时刻还想把手机扔掉,想隐瞒自己和办证人之间的联系。
我不由得感慨,这人真是胆大心细。
后来,我们在办证人的家里找到了死亡证明的副本,办证的人也把他知道的事情全说了出来。和我预料的不同的是,曲品德不光办了一张死亡证明,他还办理了一套假身份,名字就叫宋莉莉。
曲品德用这套手续将一具尸体送到火葬场火化了。不用说,这具尸体肯定是马丽,但曲品德对于所有指控全部予以否认。
杀害马丽的案件由属地亳州公安局管辖,我没有插手后续的调查。现在案子又回归到了任务的原点,这次与曲品德见面的地点是看守所,我向他问起石媛媛的死因。
我猜到他一定不会承认。我说:“其实我挺想知道你是怎么杀死石媛媛的。是把她骗到后山推下去,还是杀死她后再去后山抛尸?”
曲品德笑了笑,说他不清楚,那时候自己在出差。
直到现在,他还在撒谎。我诈他:“我们调查了你在五年前的轨迹,那段时间你并没有去外地。石媛媛就是你杀的。不光这样,你还杀了你的新妻子马丽,这些你都跑不掉。”
曲品德没回答,反而问我:“我没想赖账,谁敢说自己是好人呢?不过我想问你,既然五年前的事情都要查,那为什么不查一查二十年前的事情?”
我问他要查什么事情。曲品德对我说,他的父母在二十年前出车祸去世了,尸骨未寒,他的亲戚就把房子和财产全部分走,他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长大,从来没人为他说过一句公道话。
讲起以前的遭遇,曲品德有些失控:“别人可以这样占我家的财产,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了马丽,房子和所有的财产就都是我的,这很正常啊。”
他大声质问我们,为什么要追着他不放?为什么只看到他做的事情,不去管管别人做的事情。我静静地听着,无力反驳。
从曲品德的话语中,我能感觉到他的三观已经毁了,此时在他心中已经没有善恶之分。他从小便接触到恶,并且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所以他长大以后已经和恶融合在一起。
连续杀害自己的两任妻子,曲品德还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我从他的言语中感受不到丝毫悔恨,只有不满。我分不清他这么做是为了牟利还是为了报复。
尽管曲品德杀害马丽的证据确凿,法律会惩处他,但我们没能找到曲品德谋害石媛媛的证据。由于时间太长,无法确定石媛媛死亡原因,所以即使凶手承认杀人,但是在没有尸体和凶器的印证下,也无法对他的行为进行定性。
时间是消磨真相的利器,这一次我有种深刻的无助感。
直到最后,我也没将曲品德被抓的事情告诉石老爷子,也许给他留一丝好女婿的念想,比给他一份打击要好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