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海东没有风(二)

太阳升上海面,蓝蓝的天空掺着些红霞。我简单地向舰长讲了讲岛上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就是对抗海盗的时候损失了两名弓箭手和四名轻兵,基本人人带伤,还有一些伤得不轻。舰长会派人将这座岛上所发生的事写成战报,传回后方。物资之类的消耗则由张国王写成报告一同上报。此次作战,我部成功将一支规模庞大的海盗团全歼,有利于海域治安稳定,算是一件功劳。我的队伍能获得一点奖励,那些阵亡士兵的家属也能获得优厚的抚恤金。

问到现在的形势,舰长按了按脑门,面露苦涩:“在南边,离这近的那个战场打得很凶,幸好我们的援军来得很快,但这不完全是好事啊。本来我们击破了对面五艘空军母舰,敌军节节败退,眼看就能杀穿他们;后来我们仗着攻势,大意了,犯了大忌,冲得太猛,队伍拉得过长,他们便集中火力专挑我们靠前的几个母舰打,有两艘母舰回转不及,直接殉爆了。还好我跑得快,不然站在这里跟你讲话的就是另一个人。要知道,当时可是有一发炮弹差点命中我这艘母舰的弹药库。”舰长后怕地看了看远处深水区三艘破破烂烂的空军母舰,还有稍近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舰船。毫不夸张地说,有些舰船被打成一块铁皮还能回来,这“生命力”不得不说比小强还强。我忽然想到了现在还浮在海上的战列舰残骸。

舰长走后,累了一晚上的我并不着急睡觉,因为我的部下大多都还没休息。临时搭建的医务室里,几位兼职弓箭手的医疗兵正在照顾几十位伤员。令我惊讶的是,四猩居然伤得不轻。一问才知道,当时有八个海盗单挑他一个人,光是右手就有十几道刀伤,脸上还挨了一刀,现在他的面部可谓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但按他的话来说,能愈合的都不叫伤,甚至扬言脸上那道连疤都不会留。

也是,四猩因为天赋高,被大荣帝国军部邀去参与第三批生化改造,自我愈合能力好到变态。

病床都快躺不下魁梧的四猩了,几个医疗兵忙着为他做身体检查,旁边居然有一个人没心没肺在那里咔哧咔哧地啃苹果——好吧,那个是张国王。按他俩那糟糕透的关系,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张国王一边吃苹果,一边笑四猩怎么伤成那个样子。瞧他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全然把自己在这次战斗中失去右眼的痛楚忘得一干二净。

张国王并不是笑到最后的人。几个医疗兵左看看,右瞧瞧,再经过一番毫无波澜的讨论,他们一致给出了最佳的治疗方案:什么也不用做,睡一觉后伤口会自己愈合。现在轮到四猩笑了。不过没笑多久,他又因为自己的伤口被扯到而痛的大叫,索性躺下睡觉,也不管张国王在一旁笑得快喘不上来气。张国王再笑也是自讨没趣,毕竟对方无动于衷,甚至已经睡着了;于是他随便找到一张床,飞身摔上去,被伤口扯得诶呦一声,也不在意,两眼一闭,很快打起了呼噜。

我半晚上都没睡,太阳升起后仍然毫无睡意,同样失眠的兰维一句话也不说,跟在我身后默默地走着。

走了一会,“你跟他们熟吗?”我问兰维。

“不熟。”兰维答道。

空气重新陷入了沉默,我们两人继续走着。

过了很久,我又问道:“认识多久了?”

兰维仔细想了想,“大概两个多月吧。”

大概两个多月,这也是我认识他们的时间。两个多月前,军队将要开拔去往前线,我们这支队伍才临时组建起来。只能算认识,但仍然总是回想起众人一起围坐在篝火旁,听张国王讲那些故事的情境。

“他们会获得崇高的荣耀,他们的家人也会收到丰厚的抚恤金。”我对兰维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很奇怪,每每遇到战友阵亡,即使没什么太深的情谊,也会有些难受。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官不应如此才对。

回来时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四猩见伤口愈合得不影响行动,便带着重兵训练去了。打扫战场的轻兵们头还粘着床呼呼大睡,劳累一整夜的医疗兵们甚至睡在地上。较早休息的几个弓箭手陆陆续续起床开火做饭,并换下那些疲惫至极的哨兵。

困意终于一阵阵袭来,躺在床上,我慢慢闭上眼睛,劳累了数个小时的身体总算能够放松,渐渐进入梦乡——当然这只是理想情况,在我闭眼没到一分钟,站岗的弓箭手跑过来跟我说,有两艘快要散架的空军母舰晃晃悠悠开过来了。“晦气,真是晦气!”我气得跺着脚出了营帐。

“晦气,真是晦气!”那长官一下来就直跺脚以表示自己气得不行,“现在南边,离这近的那个战场平均每个小时就有三个空军母舰被击毁或者回去维修,明天这个数字可能还会更大。”“蜂巢呢?蜂巢的活塞虫该是能帮上忙的。”“对面支援的35艘空军母舰,平均每两艘就有一艘安装了‘钻石块’防空系统,4200多只活塞虫在50分钟内尽数被击毁,随后两个蜂巢被集火,情况岌岌可危,我撤下来的时候它们基本活不成了,现在大概已经被消灭了吧。唯一的好消息是,最南边的战场拿到小胜:击毁20艘,6艘逃走。我们这边沉了16艘,10艘回了海厂,剩下勉强可以参战的6艘北上支援。现在这两个战场合并为一个,我方37艘打对面42艘。要我说,面对此种形势,我们必须再切出一个战场来,造成少牵制多,以多打少的局面,否则只会越来越糟糕。”

其实,大荣帝国要是认真起来,也没双象国什么事。东投国不过是大荣帝国最最边缘的附属国。虽然大荣帝国只来了20艘空军母舰,但再加上东投自己的母舰,完全能吊打对面30艘。只是现在对方有支援,若是它自己暴的兵还好,最怕的是有帝国给双象国撑腰。一个帝国得扩大战争,两个帝国得拉盟友。要是三个四个,大荣帝国还能考虑考虑动用“扇叶”轨道炮,如果是七八个,那还是考虑怎么卖掉东投国并反思自己到底是怎么惹得这么多帝国联手对付自己吧。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每个小时都有一大堆破破烂烂的空军母舰驶回北方,也有几艘过来这边简单修整的。其中一个舰长我还认识,是几天前的那个烟卷哥,但他似乎是从北边回来的。跟着烟卷哥走下登陆艇的,是一位身披红色连体风衣的监军,面部被兜帽彻底遮住。“哥们儿——好吧,现在应该叫您指挥官了。这位是淳于监军,从海厂调过来的。”烟卷哥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介绍道,“我们之前的指挥官连带着母舰被炸成了碎片,海厂那边的指挥层被军部调到其他战场,目前您是这一片战场官级最大的了。别这么看我,我们只是架小破船的,比您这种踩陆地上脚踏实地的要低上半级。”按他这么说,依据指挥顺位,我确实成了这片官级最高的,而一片战场的最高指挥官都需要配一位监军。烟卷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打赢打输没关系,没必要为了一个附属国而折掉一个舰队。”

烟卷哥应该不知道,翼聚岛是大荣帝国“末世计划”的一部分,不然大荣帝国看都懒得看东投国一眼。大概是上面认为目前兵力优势巨大,这一场仗赢定了,才将指挥官调走的。烟卷哥的顾虑多余了。

话说回来,现在我成为指挥官,能办且要办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我叫烟卷哥回海场让他们把舰队开往这里,同时在翼聚岛的西岸到西南岸修筑防事。除了海厂驻守的20艘,凡是修好的母舰和前线节节败退的母舰,均来到翼聚岛。

按当前的局势看,双象国已经不愿再派出任何兵力,目前对面28艘母舰正浩浩荡荡地向翼聚岛进发。我方9艘母舰在西岸,8艘损坏较重的在南岸,还有16艘在海厂维修的母舰没有三天时间是出不了厂的,大抵派不上用场。翼聚岛单独对敌没有胜算。我准备假装不敌撤回海厂,再和海厂那里驻守的母舰会合,把他们当作芝士用两面包夹起来。然而对面只留下23艘在西北方向,另外5艘北上去了。

“昨天,这是想干嘛?偷海厂?”烟卷哥笑了笑,把望远镜递给我。

“对面还算聪明,懂得试探海厂的兵力。接下来就是空城计了,我需要让敌人以为海厂防守薄弱,连五艘母舰都无法单独应对。你让南岸的母舰躲在东岸,西岸的母舰,留下4艘,剩下的5艘当着他们的面追上去。”

对面果然中计,他们所有的母舰都往北去了。

“你不怕他们直接来打我们?”站在翼聚岛的西北岸,迎着夕阳,望着我方包抄过去的舰队,兰维不解的问我。

“我赌对方指挥不会想着来打这里,而且他们直接攻向海厂的可能性很大。现在局势对双象不利,就算他们母舰仍然不少,却大概已经把能放在这里的的母舰都放出来了,后继无力。如此,双象便一定想要放手一搏,把海厂打下,夺下这关键一旗,双象在这片战场方有翻盘可能。如果真做到了,翼聚岛孤立无援,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而翼聚岛这个位置太尴尬,若是稳扎稳打,拿下翼聚岛作为跳板自是不错,但他们没有稳扎稳打的资本,攻打翼聚岛会有损失,需要时间,这个时间一过大荣这边就能缓过劲来,到时候海厂打不下来,翼聚岛必然会再度丢掉。所以他们会去打海厂。”

“对方要是有支援呢?”

“支援?他们就是有也不敢放出来。双象的国力摆在这里,有支援,便一定是其他帝国掺和进来了。那时大荣就会重视这里,将投入更多的兵力与双象背后的帝国扳手腕子。大荣与其他帝国打成怎样暂且不说,至少双象被夹在里面绝对不好受。”

兰维看着夕阳,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这是他们经历的最后一个黄昏了。”

金黄色的夕阳把余晖洒在沙滩上,海面波光粼粼。在没有风的海东,我、四猩、兰维和张国王以樽对饮。剩下的38名士兵载歌载舞,围着高高的篝火,庆祝着注定到来的胜利。

太阳在西边,正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