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出现在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里有两个我,一个我在自杀,一个我在自救。

——前言

这天下了很大的雨,整片天阴沉的像是要坠下来,一个光着脚的女生湿漉漉的站在村里一户人家的门口,大门落了锁,她也不躲雨,就那样在门口傻站着。

路过的村民好心给她递了把伞,她回头才发现是隔壁开包子铺的老板,老板也认出她来,慌忙给她把伞撑好:“你这孩子这么大雨傻站在这儿干什么呢?怎么突然回村里来了?这咋还光着脚呢!来!去我那儿暖和暖和!”

女生开口,却发出了低沉如同男性一样的声音:“四叔,你见到爷爷了吗?他平常出去从来不会把大门锁上的,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盛建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回来晚了,葬礼都结束了,杨大伯他们早就走了!”

女生不解的重复着:“葬礼?”

“听你这声音都冻感冒了吧?走吧,上我那我给你拿身衣裳去!”

女生正要和他一起走,他又问道:“你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吗?你爸妈没和你一起回来?”

脚下步子突然停住,女生满脸疑惑的问他:“四叔,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是杨平安,这里就是我家啊!”

耳边的声音和脑海中的人重合在了一起,盛建成手里的伞猛地砸在地上,伞柄戳进泥土里,在暴雨中砸出了伤痕。

“平安……平安不是才下葬吗……”

等余一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出现在同州村了,父母在电话里显的很焦急,问她为什么要跑回村里,可她解释不清楚,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这是余一记忆里“杨平安”第一次在她身体里出现。

七黎市的雨下的比上个月多了,余一失忆的症状也越来越频繁。又是一场大雨过后,余一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但看着父母的表情,她大概能猜到,自己多半是又“发病”了。

看着监控器里记录下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她清晰的听到她的身体发出不属于她的声音,那是个男生的声音,在说:“我是杨平安。”

余一看着电脑里的自己哭了,哭的很大声,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太过高兴还是难过。

她的父母走过来抱住她,也哭了。

在一系列的脑部检查后,医生将她的父母单独叫进了办公室,医生的表情并不太好看,使得余达光和林兰更加紧张。

“从检查结果来看,我们可以排除是脑部损伤的影响,按照之前出现的症状来说,应当是意识障碍引发的症状。”

“脑子没事,那这个意识障碍是哪里的问题?”余达光不太明白。

“通俗点来讲就是我们所说的精神疾病。”

余达光和林兰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里都写满了不敢相信,林兰不确定的问:“你的意思是我女儿脑子没有受伤,她是得精神病了?”

医生缓缓点头,解释道:“关于你们之前形容患者有过失忆,行为反常的症状,你们拿来的影像资料我也看了,我目前高度怀疑患者是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但我这里是神经外科,无法收治,患者具体属于哪一类的精神疾病还需要到精神科或心理科做相关检测后才能确诊,这方面市精神病院的治疗手段要比我们这种全科医院有经验的多,我的建议是直接到市精神病院去看看吧!”

“其实她前几年自杀过,那会儿大夫就说过她是重度抑郁得治疗,可她那时候死活不回医院,我们也都以为只要离开那,事情过去了她应该就没事了,可没想到过了这些年不但没好居然变得这么严重,她现在这种情况和她抑郁症有关系吗?”林兰掐着自己的手心,声音显得有些哽咽。

“有没有确切相关性这个不好说,但确实重度抑郁的患者在突然遭受重大刺激后的确有可能引发分离性障碍,这是患者自己心理上的一种防御状态。如果真的像你们所说的患者之前有过抑郁自杀的情况,那以患者目前的症状来看是很危险的,我的建议是尽早寻求精神科医生的介入治疗。”

余达光突然就崩溃了,死死拽住医生的手说着:“大夫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我女儿才刚上大学,她怎么可能得精神病呢?你要不再看看?再仔细检查检查呢?”

医生用另一只手拍拍余达光的肩膀表示安慰:“您先冷静一点,我知道这个情况一时很难接受,但是孩子已经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先诊断,先治疗,你们作为家长,一定要做好她的后盾,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一说是精神病就讳疾忌医了,但精神疾病和普通的疾病一样,都是疾病,病了就得看医生,她年纪还很小,这个问题不是小问题,时间拖的越久对患者来说越不利,两位好好考虑一下,尽早治疗!要知道精神疾病大多不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心理上的折磨,这个治疗过程或许会很漫长,但是患者年纪还小,症状也才刚出现不久,愈后还是很可观的,你们也要振作起来,给孩子一点信心!”

余达光和林兰也觉得说的有道理,自己怎么也不能比孩子先垮下,两人抹了抹眼泪,同医生道了谢,强装镇定出去了。

两人什么都没有说,余一也就没有开口问。

当余一出现在市精神病院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感慨,她曾无数次路过一家心理诊所的门口,她在那家医院门口曾抱着平安痛哭,如果她当初能鼓起勇气踏进那里,是不是后来就不会变成这样?也许她当时吃药的话真的就会好呢?也许她就不会走向那片大海?也许平安就不会死?但一切都晚了,她终究还是没能踏进那里,终究还是害了平安。

对于出现在精神病院这件事余一自己并没有很意外,按昨天父母的表情和这些天出现的症况来看,哪怕是再不懂的人也该知道自己的精神是真的出了些问题。

值班的医生是个看起来约摸四十多岁的女医生,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池字。长相清秀,丹凤眼,驼峰鼻,皮肤白皙,说起话来声音很轻,很温柔,给人一种很舒服,很值得相信的感觉。

欧阳池让一起进来的余达光和林兰退出了诊疗室,从她以往的经验来看,有许多病人与其家属相处时反而会影响疾病的诊断与治疗,甚至可以说她们的病因大多都是因为家属本人。

当房间里只留下她和余一两个人时,欧阳池轻声开口询问:“可以告诉我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或者说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余一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两只手放在腿上手指不停的打着圈,过了很久她才终于开口:“我叫余一,我有一个朋友叫杨平安,他就住在我的身体里。”

“你是怎么发现他住在你身体里的呢?”

“每次下雨他就会出现,他的出现的时候我就会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也没多久,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他出现过几次?是每次只要下雨他就会出现吗?”

“可能也就是四五次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每次下雨都会出现,但他每次出现的时候都在下雨。”

“他会出现多久?或者说你失忆的情况会出现多久?”

“不一定,短的话只有几个小时,长的话有时候会持续到一两天。”

“你说出现的这个人是你的朋友,是很重要的朋友吗?”

余一抬起头撞上欧阳池温柔如水的目光,她又把头慢慢低下去,缓缓点了点头:“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的那位朋友知道你目前的情况吗?你有把这些事情告诉他吗?”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知道,我也没办法告诉他了,他已经去世了,是我的错,他是为了救我才会死在大海里,其实当我发现他出现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是高兴的,这些年我每一天都祈祷,祈祷他能在我的梦里出现,我只是想看他一眼,哪怕他恨我,怪我,我也只是想看他一眼,但是这多年他一次都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我真的很想他,所以哪怕他现在是以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出现了,我也很开心,哪怕是被别人说我是鬼上身,说我是神经病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想让他回来。”余一的眼泪吧嗒吧嗒的砸在手上,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欧阳池听着竟也有些动容,拽出几张抽纸递在小姑娘手里:“听得出来他是你很珍贵的朋友,我也能感受到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人,你可以告诉我在他第一次出现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