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蒲团座上扮真仙

周见深感觉很失望。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县令不远山路跋涉,亲自来这紫青观,竟然扑了个空。

哎,现下焦头烂额,如今唯一能指望得上的人居然不在家,这却如何是好!

“归霞仙长就没说他究竟何时归来?”他眉头皱成了川字,看向眼前这个嘴上毛都未长齐的年轻胖子,又道:

“观中……观中可还有其他霞字辈的老仙师?”

周见深心中怎么也无法把面前之人和新任紫青观主关联在一起。

薛宝玉顿时有些慌,脸皮微微发烫,对着县尊大人恭恭敬敬又行了个礼,回道:

“咱们紫青观,霞字辈的前辈就……就韩士,哦不,就师祖他老人家。”

周见深叹了口气,又问:

“你师祖为何让徒孙接了观主之位,你师父呢?”

薛宝玉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旁恭立的胡光孝忙接过话头,朝县尊拱手道:

“堂尊有所不知,老观主修为大成,自感不日便会羽化升仙,届时必然天降雷劫祸及全观,为渡过此劫数,他老人家便领着一众弟子去寻一处福地洞天,欲结大阵以挡天劫。”

他顿了顿,又道:

“薛观主虽名为徒孙,却得老观主密授亲传,乃我观年轻一辈之翘楚,故而临别托以大任。”

周见深闻言,心下虽仍有疑惑,却不方便再打听别人家事,又将薛宝玉上下打量一番,说道:

“小观主已尽得归霞仙长真传?”

“啊?我……我……这……”薛宝玉脸更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胡光孝自然知道薛宝玉底细,这下也接不上话了。

此时,站立在一侧的小道童明月朗声道:

“新观主自然已获真传,不过,堂尊大人降尊纡贵亲来本观,想必有要事,如问道法精深,此时本观中倒另有一位前辈,此人修为之深更在老观主之上!”

“哦?是何人?”周见深眼中一亮,朝薛宝玉随意拱了拱手,“此番确有十万火急大事,还请引见这位前辈。”

薛宝玉忙躬身还礼,暗地给明月使了个眼色。

明月故作傲然之态,清了清嗓子,说道:

“这位前辈辈分极高,与老观主师尊,既本观太师祖平辈论交!此番,她老人家前来,正是应老观主之邀,来见证观主交接大典的。”

这小道童确实伶牙俐齿,谎话张口便出,不带一丝迟疑。

“太好了!那太好了!”周见深搓了搓手,又看向薛宝玉,“烦请引见。”

“好!好!”薛宝玉总算松了口气。

……

精舍内青烟缭绕,淡淡的松木香气若有似无。

榻上放着三个蒲团,三名青衣广袖的女子盘腿并坐,三人皆面覆轻纱,只露出了微合的双目。

周见深见状又皱起了眉头,这三名女子瞧着一般无二,个个有出尘之态,不过,方外高人的起居之地竟藏有妙龄女子,端的是有些……不合礼数。

薛宝玉、胡光孝、明月也是面面相觑,这怎么变出了三个含灵?

还是明月迅速回过神,他走到榻前,恭恭敬敬行个道礼。

“启禀仙师,本县堂尊大人请见。”

周见深闻言眉角抖了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所谓道法精深的前辈高人竟……竟是这三名女子?

却见三个含灵皆充耳不闻,犹自盘坐不语。

周见深走到明月身侧,拍了拍道童肩膀,二人对视一眼,县尊眼中尽是狐疑,明月却一脸笃定地点了点头。

周见深轻叹口气,正欲开口,却见三名女子一齐睁了眼,宛如三道神光直刺双目,他只觉心头“咯噔”一声,竟将本要说的话忘了。

“世人问道皆蹉跎,三尸未斩奈若何……”

一道清丽空灵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榻上的三个含灵身影晃动,同时化为三缕青烟缓缓散去!

“啊!这……这……”

周见深大惊失色,吓得“噔噔噔”连退三步。

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时,一人撩开珠帘从内室中款款而出,只见她一身广袖青衣,神貌与适才三女一般无二,不过此人披发赤足,并未覆盖面纱。

“弟子打扰仙师修行,赎罪!”

明月立刻猜出这才是含灵真身,旋即拜倒在地。

薛宝玉和胡光孝相视一眼,也随之跪拜。

虽见来人如花似玉,不过豆蔻之龄,但适才一幕已让周见深心神大震,他再不敢以外貌度人,兴许人家道法通玄,已返老还童了呢?

于是,也忙朝含灵恭敬行了一礼,“清河县见过仙师。”

含灵也不还礼,兀自走到榻上坐下,才指着一旁的椅子,“看座。”

周见深依言坐到椅子上,又拱了拱手,问道:

“在下今日大开眼界,敢问仙师,适才那三名女子是……”

那三人不过是含灵以幻术所化,一为震慑这位县令大人,二为防意外发生,她也好金蝉脱壳。

含灵微微颔首,故弄玄虚道:

“不过是贫道神念中三尸所化,踟蹰百年犹未将其斩之,见笑了。”

“百年!”

周见深大为震惊,更不敢与含灵对视,当下犹豫是否该在此“神仙中人”面前端坐。

含灵笑了笑,又道:

“县君面带阴煞之气,是否近日遇上了妖邪之物?”

“哎呀,仙师当真未卜先知!”

周见深闻言又是一惊,忙起身拱手鞠礼,“还求仙师救我清河百姓!”

其实,含灵哪有什么未卜先知之能,她不过是遣了暗阁之人窥听了县令随从的交谈,从其所报中推测罢了。

“县君无需多礼,坐下说话。”

含灵微微抬手,受了这一礼,她原身乃前朝清河公主,此地正是其封邑,区区一个县令的鞠礼,她自认还受得起。

周见深却不敢再端坐在椅子上,只见他长叹了一口气,悠悠道:

“这事还要从月前说起……”

原来,一个月前,清河县大鸿米行的老板前来报官,说是自家媳妇莫名死于家中,周见深本以为是意外,便遣了捕快去看看,捕快回来后神色惊慌,说那妇人死状甚是诡异!

后续,捕头查了数日也一无所获,没成想,一波未平,祸事却接连不断,短短一月间,竟然接连亡故了十二名妇人。

周见深自然不敢再托大,数次带着捕头、仵作前往查验,果然个个死得蹊跷:

她们皆死于家中,或清晨或入夜,屋内并无搏斗痕迹,尸身之上也无伤口,验尸后并未发现中毒,却个个双目圆睁,嘴巴大张,舌头内卷,好似见了极为恐怖之物。

小小一个清河县,巴掌大的地方,短短月余,竟然诡案不断,于是自然流传清河县有妖鬼作祟,一时间,人人自危,家家闭户,大白天街上竟几乎无人行走,搞得全县百业凋敝。

“如此倒也罢了!”周见深继续说道:

“后来,仍不断有妇人暴毙于家中,到了最近三日,更是变本加厉……”

说至此处,这位县老爷眼中掠过一丝惊恐,说不下去了。

含灵也不催促,淡淡瞥了他一眼,端起身旁的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周见深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道:

“最近这几日,新死的妇人被发现时,除了面露惊惧之色,竟皆形销骨立,彷如枯尸一般!在下本刑名出身,为官多年,所办刑案不下百余,还未曾见过此等诡异莫名之事!”

他又叹了口气,“这才感觉民间流传兴许不假,本县怕是当真有妖邪作祟!于是,今日冒昧前来……”

说罢,他再次朝含灵恭敬行了一鞠,“还求仙师广施妙法,驱邪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