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衙地牢,钱镠盘腿坐在一捆干草上,叹息不已。
钱镠已经从狱卒口中得知,董昌偷袭刘瑧失败,东逃而去。
现下,刘瑧已率大军入城。
“可惜中了刘贼奸计,否则杭州安能如此轻易易主!”钱镠暗骂不已。
这时,地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片刻之后,孙储踱步而来。
“钱将军,我们又见面了。”孙储笑道,“刘使君已入杭州,得知将军被羁押,特命在下来释放将军。”
孙储言罢,身后的狱卒早已上前打开了监牢。
钱镠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孙储。
“在下知道钱将军心中有气,今日便向将军告罪了!”孙储说着,躬身行礼。
礼毕,孙储又继续说道:“钱将军既然已经恢复自由之身,且随我来,刘使君正等着钱将军呢。”
孙储伸手请钱镠先行,钱镠却纹丝不动。
“钱将军何意?”孙储问道。
“阶下之囚,还是待在牢狱中的好。”钱镠道。
孙储再三请钱镠出狱,钱镠就是不肯。
来此之前刘瑧千叮万嘱,待钱镠不可无礼,孙储无奈,只得任由钱镠继续待在牢中。
回到堂上,孙储将钱镠之事说了,诸将皆气愤不已,嚷嚷着要杀了钱镠。
刘瑧却知钱镠是位猛人,不愿就这么杀了对方:“既然他愿意待在地牢里,那就让他继续待着吧。”
不过对地牢中的待遇,刘瑧还是做了安排。
单人单间不说,床铺、桌椅等一应生活用品更是不缺,刘瑧甚至还送了许多书籍图册给钱镠打发时间。
此外,每日都有风满楼的酒食供应,牢门更是大开,任由钱镠出入。
钱镠见此,起初还自恃傲气视之不理,但连续半月日日都是这般,却让他对刘瑧大为好奇起来。
这日,钱镠正在牢中翻越书籍打发时间,却听的外面又有脚步声靠近。
“钱将军难道真的打算就一直在这牢中住下去了?”来人是一位身穿红色戎装的青年将军,面目俊朗、身姿挺拔、英气十足。
“你又是何人?”钱镠虽有所怀疑,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刘瑧。”刘瑧微笑着说道。
“你便是刘瑧?”钱镠目光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刘瑧。
刘瑧则稳稳站在一旁,任由钱镠打量。
打量了片刻,钱镠才道:“如今杭州已是你的了,还来找我这个阶下之囚作甚。”
“别无所求,今日前来,特邀将军与我一同出游赏景。”刘瑧笑道。
“出游赏景?”钱镠疑惑不解,却见刘瑧已踱步走了出去,并未打算强请钱镠同行。
犹豫片刻,钱镠扔下手中书籍,也走了出去。
“钱将军请随我来。”刘瑧站在门口,待钱镠走了出来,才继续往前走去。
不多时,二人已出了地牢,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了杭州的街上。
由于长久战乱,杭州虽然富饶,但如今也是满目疮痍,多有房舍损毁。
无家可归之人,更是满街都是。
行不多时,二人来到了杭州府库旁。
只见府库前面搭着一座凉棚,里面放着十余口大锅正在熬粥,凉棚一侧,则有专人为无家可归者散粥。
“城中多有无家可归的流民,其中不少还是孩童。这些流民为了一口吃的只能沿街乞讨,甚至卖了自己的儿女换吃的。因此我特意命人开仓放粮,救助这些百姓。”刘瑧介绍道。
钱镠也注意到,前来领粥的流民,还有专人登记造册,之后还会给他们一块木牌。
木牌上面,会写上姓名、性别、籍贯等信息。
“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些流民拿到这块身份牌,便能到府衙按家中人口分得一块田地。”刘瑧又介绍道。
钱镠闻之依旧无言,但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诧异万千。
在凉棚旁站了一会儿,刘瑧又领着钱镠出了城。
不久,便在城外的田野间,看到了一群群丈量田地的官吏和百姓。
“城外有不少无主之地,城中亦有不少豪绅霸占了不少良田,我都拿来分给百姓了。”刘瑧指着远处的一大片田地大笑道。
“你为何要如此做?”钱镠终于不再沉默。
“昔日我曾立誓,要为天下万民还万世太平,放粮分田,只是个开始。”刘瑧双眼遥望远方,随即又转头看向钱镠。
“为天下万民还万世太平?口气不小!”钱镠冷笑一声。
“做人嘛,总要有点儿梦想,万一不小心成真了呢。”刘瑧依旧笑容满面,“不知钱将军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我只知道飞的越高,掉下来摔的也就越惨。刘使君的梦想,还是留着自己努力吧。”钱镠讥讽道。
“因为怕摔就不敢展翅高飞,那便永远也成不了雄鹰,最多就是个雄鹰的吃食罢了。”刘瑧毫不在意。
钱镠还要再说,却被刘瑧抢先打断:“今日与将军出来走了一圈,心情舒畅多了。可惜事务繁多,不能与将军久谈,只能改日再叙了。”刘瑧说罢,竟独自上马而去。
钱镠见状,有心趁机而逃,但看了看身边全副武装的士卒,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傍晚时分,钱镠回到了城中,却没有再回地牢,而是直接被人送回了钱府。
见钱镠面有疑惑,负责送钱镠回来的许正解释道:“使君说了,钱将军并无罪责,不应受牢狱之苦。”
正在这时,钱府大门大开,从中冲出几人,直扑钱镠而去。
原来是钱镠的妻妾及几个儿女,得知钱镠归来,纷纷出来相迎。
钱镠见此,也不再执拗,在家人的簇拥下进府去了。
之后数日,钱镠只是在家中陪伴家人,并未外出。
但钱镠心中,亦是犹豫不决。
刘瑧年纪轻轻便能占据宣歙、浙西,足见其文韬武略不俗,其心中亦怀有天下之志,是位雄主。
若是投了刘瑧,钱镠自觉必定能够前途无量。
可昔日董昌对待钱镠亦是不差,若非刘瑧使诈,钱镠也不会被董昌误会。
如今董昌兵败而逃,钱镠转头就投了刘瑧,却不好过心里那关。
正犹豫间,家中管事却来禀报,称刘瑧有要事相请。
前番刘瑧对待钱镠礼遇有加,如今特来相请,钱镠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应邀而去。
到了府衙,仍是昔日模样,但守卫皆已换成了忠勇军的士卒。
府衙中忙碌的景象,在往时亦不曾见过。
入了堂上,刘瑧早已等候多时。
见钱镠来了,一脸惋惜地说道:“我知将军与董刺史素有情义,故而前番攻城时特命众将不许伤其性命,只能生擒。谁知董刺史竟然能够逃出重围,可他别的地方不去,却去越州投了刘汉宏。那刘汉宏素来与其不和,如何能容的下他。如今,董刺史已死于刘汉宏之手。”
刘瑧说着,指了指一旁桌案上的一只木箱。
钱镠大惊,上前看时,却见木箱中装的正是董昌首级。
“刘汉宏!”钱镠咬牙切齿地低吼着。
“刘汉宏还有书信送来,称其欲用董昌人头,与我换杭州。”刘瑧又指了指木箱旁的一封信。
钱镠拿起书信一看,果真是刘汉宏的来信,要拿董昌人头和刘瑧换杭州,还要刘瑧杀了钱镠。
但刘瑧并未杀钱镠,反而将这些都示于钱镠,钱镠如何能不知其意,当即伏地而拜:
“罪将钱镠,愿为刘使君执马坠蹬,只求刘使君能借罪将三千兵马,让罪将去杀了刘汉宏!”
“将军愿意助我,我心甚慰。我亦欲攻越州,为董刺史报仇!”刘瑧上前扶起钱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