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听说天泽在碧落山对幽冥蛊师一族严加训练，还带回来中原的武学秘籍！”

“一连两个多月，幽冥蛊师一族全员皆兵，上上下下都在喊打喊杀。”

“天泽那个残暴的疯子，他该不会是想报复我们白虎洞吧。”

越人族，白虎洞一支。

这天，白虎洞的洞主蚀狼，听到有族人在外面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

“混蛋！天泽他还不肯放过我们吗！”

“天杀的东西，我们不欠他百越国的，他以还为自己是百越国的太子呢！”

“就是，说什么重建百越国，就他那样的，谁跟随他谁倒霉。看看曾经强大的幽冥蛊师，现在快要连隐巫之首的名号都守不住了。”

白虎洞一支，族人们居住的房屋，是非常具有地方特色的吊脚楼。

建筑最大的特点，就是靠柱子将房屋抬高，悬空于地面，拥有通风干燥，防潮和防野兽、毒蛇的作用，夏天住起来比较凉爽。

这样的建筑特点，是人们为了适应湿热的自然生态环境而在种族历史中形成。

部落驻地当中，紧凑的房屋连结成片，一群赤膊精壮的青年人，义愤填膺发出自己的呼声。

“王族那些人，习惯了高高在上，可不就忘了双脚踩在泥土里的感觉。哼，重建国家，复兴百越，天泽也就只会说大话！”

“幽冥蛊师那个驱尸魔，简直忠诚得像个没脑子的蠢货。继续给天泽卖命，我看他幽冥蛊师迟早要完。”

“是啊是啊……”

“这么吵，发生了什么？”

蚀狼洞主双手推门而出，脸色阴郁，冷眼一瞥，看着这些吵闹的年轻人眉头皱起。

“洞主，我昨天在外探得消息，说天泽在碧落山死命地训练高手。他之前来邀请我们白虎洞投入他的麾下，却被洞主狠狠拒绝。现在他杀气腾腾的，恐怕会有祸事啊。”

“是啊洞主，天泽想要汇聚各族之力重建国家，却被附近十三个部落一一拒绝。那个疯子恼羞成怒，指不定会干出什么。”

“天泽……”

蚀狼洞主顿时脸色更加苍白，眉毛皱成俩麻花，眼神闪烁。

过去的这两个多月，蚀狼洞主几乎每晚都睡不着觉。

他始终记得那一天，天泽单枪匹马杀上门来，破解了他们最骄傲的白虎族战阵，并直白地说，因为当年白虎洞曾出兵帮助过老越君，所以他不杀白虎洞的人。

天泽还邀请白虎洞，一同重建百越。

天泽身上的气魄，似乎与当年不一样了。

从前的天泽，是那种霸道凶戾，不可一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七年后再出现的天泽，却变得……很诡异。

白虎洞拒绝归顺天泽，但天泽没有动怒，没有追问，只说了一句“你别后悔”，就头也不回离开了。

天泽那种无需向他人申诉求告的从容，不理会纷争吵嚷的冷漠，那个明亮而不刺眼的微笑……

蚀狼洞主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一天的场景就会在脑海无数次地重现。

天泽亲自过来招揽白虎洞，大家一起重建国家，复兴百越。

当时他觉得天泽根本不具备领袖的素质，注定没有可能在百越称王，于是拒绝了天泽的招揽。

可天泽身上透露出的那些变化，那种种令人诡异的感觉，又让蚀狼洞主莫名的后悔，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一连两个多月，他已经快要被这件事折磨得神经衰弱了。

“拒绝天泽的，并非只有我白虎洞一家，其余瘴目洞、千蚕窟、五溪林等，十三个部落没有一家归顺天泽。”

“天泽只要不想自取灭亡，便不会冲动向我白虎洞出手。遇事冷静，多加思考，你们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蚀狼洞主对几个年轻人训斥了一番，并告诫他们要多看多学，冷静处事，分析利弊云云。

只是，他还没有说出两句话，便听到空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凄惨吼叫：

“不好了，天泽来了，赤眉龙蛇来了！”

邦邦～邦邦～

部落之内，竹梆子敲起警报声，接力传响，此起彼伏。

“什么！赤眉龙蛇！”

“天泽他真来了？！”

“不好！快备战！”

蚀狼洞主一下子尴尬住了。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天泽不可能对白虎洞出手，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来人，结阵，跟我去见天泽！”

“是，洞主。”

身为部落族长，蚀狼洞主第一时间叫上亲卫，便火急火燎地向天泽杀过去。

……

“天泽，你这次又有什么目的！”

吼～

蚀狼洞主骑乘在吊睛白额大虫的背上，狼牙棒倒拖于地，身后跟着十七员亲卫，也都骑乘老虎，一股剽悍的杀气便向陈天泽冲去。

又一次闯到白虎洞的家门口，陈天泽这一回却不是孤家寡人。

“哼～”

焰灵姬感受到白虎洞对主人的敌意，在旁很不愉快地娇哼一声。

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焰灵姬从主人的身边暂时离开，一双惊艳吸睛的大长腿，踩着火焰高跟筒靴，柳腰婀娜，蜜臀摇曳，移步款款。

啪！

她打了一个响指。

骄傲的漂亮脸蛋，魅惑如水妖的眼眸，在这时闪过一丝得意。

终于啊，她可以帮助主人了！

今天是自己第一次为主人出手，必须表现的足够漂亮才行！

她一声响指落下，白虎洞领衔而出的蚀狼洞主以及十七员亲卫，众人身前空气扭曲，毫无来由地烧起一团团旺盛火莲。

吼？！

呜～～

一群老虎被焰灵姬的火焰吓得瞬间暴跳，仓惶后退，接二连三便有“扑通”之声，骑虎人员纷纷被受到惊吓的老虎掀飞坠地。

就连蚀狼坐下的吊睛白额大虫，也没能免疫突如其来的火焰侵袭，四只脚连退数步。

“操控火焰的巫术，你？你又是谁？”

蚀狼洞主稳住受了惊吓的白虎坐骑，满脸凝重地看向焰灵姬，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

这个女人是哪里来的高手？

一个响指轻松制造出高温火焰，且火焰的速度极快，有这实力的人，附近的部落没有听说过呀。

天泽的麾下怎么还有这种高手？

“哦？你不认识我了吗，蚀狼前辈。”

焰灵姬娇笑一声，妩媚地撩起鬓角碎发，大大方方与蚀狼洞主四目相对。

“你是……当年那个女孩！”

一瞬间瞳孔地震，蚀狼洞主眼前一道灵光闪过，顿时想起来焰灵姬是谁——

当年，太子天泽收养了一个女童，据说因为天赋特殊，被人们视作为天煞孤星，很可怜。

后来残酷的战争爆发，百越国一整个国家都灭了，区区女童的去向也就再无人知。

万万没想到，当年的可怜女童，如今已是使用火焰巫术的高手，而且……

看样子，她应该也是天泽的女人。

天泽有女人了？！

蚀狼洞主犀利的目光扫过焰灵姬，又瞥了一眼神色非常淡定的陈天泽，暗暗吞了口唾沫，心里啧啧称奇。

当初谁不知道，天泽是个不近女色的修炼狂。那年曾经，多少人向他进献美女，都被他直接忽略。

然而现在，天泽有了女人。莫非他开窍了？！

所谓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不近女色的修炼狂人，这个特点就足以证明，天泽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王者。

女人代表着繁衍、养育后代。一个国家的太子，未来会继承王位的人，他不近女色。这会非常挫伤那些，想要从太子手下飞黄腾达的“从龙之臣”的积极性。

上天似乎在天泽身上开了一个玩笑，他赋予天泽无与伦比的修炼天赋，却没有给这家伙点亮成为王者的其余天赋。

不会做人，没有王者的气度胸襟，他就算武力值再高，也不会取得事业的成功。

而现在，七年消失又归来，天泽似乎真的全面进化了！

“焰灵姬，好本事。不愧是天泽太子看中的人。”

蚀狼洞主貌似真诚地称赞一声，随即大手一挥，号令族人：“众人，兵器都收起来。”

“额……”

“是……”

白虎洞的众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傻愣了片刻后，连忙听从族长的命令，把兵器都收了起来。

“嗯？这蚀狼洞主……”

见白虎洞一族居然当面放下了戒备，陈天泽不由眉目一凝，内心对蚀狼洞主此人更为在意。

这个人，其实态度并不坚定。

他要收服长沙周边一十三家部落，而这十三家部落目前都不愿意归顺，白虎洞一族、蚀狼洞主，会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蚀狼，如果我没有记错，白虎洞曾有一位陶器制作大师，名为霜魂。他和他的亲传弟子矩狼，都被白亦非掳走。

这些年，韩国雪衣堡出产百越形制的工艺品，收获不菲，是白亦非军费的重要来源之一。”

陈天泽道出了他此来的目的。

手艺精湛的匠人大师，这种人才白亦非应当大概率不会杀掉。近几年雪衣堡对外出售的各种精美工艺品，也可以证明。

只要人还活着，就有一份希望。

陶器制作大师霜魂，亲传弟子矩狼。矩狼、蚀狼，这两人正是同胞兄弟！

“我不知道你在防备我什么，但我告诉你，那些被白亦非奴役的越人，我会把他们带回家。包括，霜魂与矩狼，只要他们还活着的话。”

“你说什么，你要去雪衣堡救人！”

语不惊人死不休，陈天泽轻描淡写三两句话，掀起一片哗然。

蚀狼洞主那脂肪包裹肌肉、铁塔一般的身躯当场颤抖起来，双眼瞪如铜铃，粗糙的脸皮止不住抽搐。

“雪衣堡！”

“怎么可能，韩国雪衣堡……”

“他怎么敢！”

白虎洞一族，众人皆不敢置信。

七年前，国家尚在的时候，天泽身为太子，领兵与白亦非交战，结果，惨败。

七年后，天泽几乎是孤家寡人、丧家之犬，他凭什么还敢回去找白亦非的老巢！

他哪来的自信？

他不怕死的吗！

救人？开什么玩笑！

族人在中原作奴隶，他们又何尝不想把族人救回来。

但是……

怎么可能呢，对手是血腥残忍的白亦非，数万白甲军曾屠戮百越，当年的百越大军都不是对手，更何况现在。

“天泽，你，你疯了吗！”

蚀狼洞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硕大的鼻孔眼一张一吸，咬牙切齿地，死死盯住陈天泽。

“雪衣堡是白亦非的老巢，你说你回去救人，你凭什么！”

“别误会，我只是过来通知你。而没有义务向你透露具体的行动计划。”

陈天泽冷脸无情，双手将剑一抱，便作出转身欲走的模样，甩下一句诛心的话语。

“万一，你并不希望自己的同胞兄弟被救回来呢。”

“你放屁！”

轰！

一声怒吼震上云霄，蚀狼洞主已在瞬间红了眼，狼牙棒砸得大地震动，土坑蔓延。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天泽——”

“放肆！”

焰灵姬一声叱咤，身影闪现阻拦在蚀狼洞主与陈天泽之间，双手交叉于胸前，全身沐浴火光，只在刹那凭空凝聚出两道由火焰构成的大风车。

空气里温度焦灼上升，扭曲的气流卷起微风阵阵。

蚀狼洞主冲动的脚步随之急停，一身厚实的脂肪，转眼汗水滚滚。

焰灵姬实力增长，成为了墨鸦那个水平的高手，确实能给陈天泽省下不少事。

此刻她拦住发怒的蚀狼洞主，陈天泽便可淡然保持气定神闲的风度。

“自己的亲兄弟在中原作奴隶七年，你也没有去救人的打算，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救人？

救个屁！

那是救人还是送死！

身为族长，雪衣堡那些作奴隶的族人是命，难道他们这些人就不是命吗。

去雪衣堡救人，只会白白送死！

蚀狼洞主不可能不顾更多数族人的死活，而用大家的性命去换取自己兄弟的性命。

多年以来，他从一开始的痛苦已经逐渐麻木，乃至于几乎忘记了兄弟的存在，就当他死了。

可偏偏今天，天泽居然又一次让他回想起来！

“天泽，如果你想用这种方法刺激我答应归顺你的百越国，那你大错特错了。趁我没有翻脸，请你离开！”

蚀狼洞主此刻已如同红眼狂暴的公牛，拳头捏着狼牙棒，骨节嘎吱作响。

他快要忍不住了，忍不住砸爆陈天泽的头颅。

陈天泽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幽深。

他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当年白虎洞会有一千勇士心甘情愿地参与一场必死无疑的战争。

而白虎洞更多数的人们，选择抛弃百越国，逃向南方。

这就是乱世当中，一个普通族群的生存之道吧。

“白虎洞有你，还算不错。”

“你的兄弟矩狼，我会把他带回来。活见人，死见尸。这是我的承诺。”

“就如同当年，你白虎洞追随我父亲战死的勇士一样。”

“……”

陈天泽冷冷留下最后的话语，便带着焰灵姬头也不回地离开。

原地留下蚀狼洞主神色呆若木鸡，但眼神深处，又有点点泪光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