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是瞒着爸妈的,当然不能回老家商洛,静姝只好回咸阳水电局家属院她和徐小山结婚的婚房。她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有些累,准备躺在床上睡会觉,歇一歇。刚刚闭上眼睛,手机就响了。
嘀嗒哩嘀嗒哩,寂寞的夜和谁说话。
她看到手机屏幕上徐小山三个字的时候,直接按了拒接。徐小山已经杳无音讯半年多了,这六个多月彼此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微信。这突然打电话是想干什么呢?怎么回事呢?
嘀嗒哩嘀嗒哩,寂寞的夜和谁说话。
徐小山的电话又一次打来,静姝只好接电话,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夫妻。
“你怎么把工作辞了?你的好朋友艳辉给我打电话说你辞职了,让我劝你,说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编制还在。”徐小山结结巴巴声音低沉地说着。
“就是辞职了,我不会回去的。”静姝生气地大声说,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徐小山也再没有打电话过来。
也许是徐小山对静姝漠不关心,也许是他原本话就少,也许是他性格比较自私,亦或是他不知道和她说什么,总之,他们之间越来越陌生。陌生到多说一个字互相都不愿意。
徐小山给静姝打完电话后继续平躺在工地的简易房的单身宿舍的木板床上,他的头枕着两只胳膊,眼睛望着天花板,在呆呆地想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是晚上九点,美美地睡个觉吧。反正已经辞职了,工作中讨厌的领导和牛鬼蛇神般的同事都和自己无关了,整个世界都感觉瞬时宽敞亮堂了很多。工作就是乌龟背着的厚重的壳,扔掉工作,人生会无比轻松。静姝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书《毫无意义的工作》,这本书的作者是前耶鲁大学副教授、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人类学教授大卫格雷伯,他在书中说:有些工作本不该存在,却在拖垮你的人生。生活的痛苦基本上来自工作。
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踏实、舒服、惬意。
静姝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她披头散发地穿着粉红色的睡裙站在洗漱台前,刚刚把牙膏挤好,准备刷牙。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会是谁呢?难道是徐小山的母亲?在这个家属院,徐小山的母亲住在一号楼一单元一层,她和徐小山的婚房在二号楼二单元六层。
静姝只是把门推开一个缝,徐小山的母亲就先是迫不及待地把头伸进来,然后整个身子也跟着进来。
徐小山的母亲像巡逻的警察似的在这套两室一厅的八十五平米的小房子里转了一圈,先是转了主卧,然后是次卧,接着是厨房。最后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愤怒地大声说着:
“你不好好教书回来作甚?邻居们都在好奇地议论我,说我的儿媳妇大学毕业是有正式工作的老师,咋就突然不去上班了呢?你不去上班也不觉得丢人,不怕邻居笑话。”
静姝对徐小山母亲干涉她工作的事情很是生气,她心里有一万个不满:我上不上班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辞职都是要被邻居笑话?邻居咋这么爱管闲事呢?她不想和徐小山母亲争论,因为她知道这位婆婆好强、好面子、好唠叨、爱干涉儿女的生活。
静姝撅着嘴,板起脸,语气冷漠,极不耐烦地说:“我这几天正在找工作。应该马上就能够上班了。”
徐小山的母亲感觉到了静姝对她的讨厌,她知趣地离开了。一边走,嘴里一边小声嘀咕着:“不去上班,呆家里干啥?”
静姝洗漱完毕,她穿着白色淑女风格的长款裙子出门,她想要去小区正门对面的一家特色小吃店吃韭菜酸辣味热搅团。
一层到了,静姝出了电梯,刚走到二号楼二单元的门口,她就看到了十几个老太太在开心地议论着什么。单元楼的绿地上有供人们休息的大大的圆形石头,石头的旁边是一个又一个的石墩。这些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们就坐在石墩上打扑克牌,一边打牌,一边张家长李家短地聊天。还有两三个老太太不打牌,她们手里抱着孙子,眼睛瞅着石头上的牌,嘴巴不甘寂寞地嗨聊着。
果然是盛夏,早晨十一点就能感受到太阳灼热的光芒。葳蕤的绿色自由肆意地铺满了整个夏天,就像一条巨大的绿毯镶嵌在了天空,这个小区的绿荫浓烈而清凉。知了就是快乐的天使,他们总喜欢乐此不疲地唱着“知了、知了”的歌曲。虽然吵得很,但是鼓舞着人带着热情面对自己和人生。
静姝从这些老太太身边经过,她感觉到她们此时此刻议论的对象是自己。她自然而然地向这些老太太望去,有两三个老太太正在用手指着静姝,通过她们的神情就可以判定她们在说静姝的坏话,而且越说越开心。
当静姝的眼神和这两三个老太太的眼神相对时,她们眼睛里流露出了惶恐、尴尬、紧张。
静姝没有向她们发火,她假装没有看到、没有听到。她心不在焉地继续从这些人身边往前走,这次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个说话声音非常大的老太太说:
“她婆婆不是给咱显摆她是大学生么?不是在炫耀她是老师么?她咋还呆在家里吃闲饭。”
由她们去吧。她们爱说什么就说吧。我认识她们么?我和她们熟么?她们真的是越老越闲越无聊、八卦。
静姝就当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到,她微笑着向前走了四五分钟,然后来到一个小卖部买了一瓶可乐。
这家小吃店有六十多平米,虽然地方小,但是老板却打理得干干净净。里面放着十张正方形深红色木土桌子,每张桌子配着六张深红色木土小椅子。来这里吃饭的人挺多的。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静姝看到最外面靠墙的桌子还有一个余位,她就坐了下来。
静姝看着仿制青花瓷的大碗里的热搅团,她有些欣喜。好久没有好好吃饭了,更别提吃到自己喜欢的美食了。
绿的青翠的嫩嫩的韭菜,红得发亮的大辣椒,黄灿灿的搅团,香气四溢的陈醋,再用西红柿汁子把整个搅团淹没,难怪是人们称它为“水围城”呢。
吃吧,静姝一口一口地享用着美食,细嚼慢咽,好像她想要这美食味道永远留在嘴里似的。
吃完饭,静姝回到家里躺在被窝里午休。刚刚辞职,她不想立刻找工作。原因是快放暑假了,这个暑假好好吃好好玩,过了暑假再找工作吧。刚躺下,她就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静姝开门,她的婆婆进到屋子里,恶狠狠地看着静姝说:“你出来一下。”
出来就出来,有什么可怕的?又有什么事惹得徐小山母亲大发雷霆了。
婆婆在前面快步走,静姝紧跟在后面。到了小区广场人最多的地方,她的婆婆突然不走了,转过身来朝着她大声吼:
“邻居们说你呆在家里不上班,不做饭,还喝饮料乱花钱。你懒成什么样子了?你就知道吃睡,除了吃,就是躺在床上睡觉。你看看家里卫生成什么了,猪圈,是猪圈。你就是不讲卫生的猪。我对门的儿媳妇每天跪在地上擦地,家里的地干净发亮。你家里的地板臭烘烘。”
静姝没有想到婆婆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她,既然你欺人太甚,也休怪我无情无义。
她学着婆婆的样子,也大声愤怒地对着婆婆吼:
“我上不上班关你什么事?我又不花你们的钱,我休息几天不行么?我干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指手画脚!你家才是猪圈,骂别人是猪你才是猪,你家里人都是猪。”
她的婆婆傻眼了,她根本没有预料到静姝敢回骂她。广场上人这么多,静姝怎么可能去骂老人呢?静姝的还击更是激怒了她的婆婆,徐小山的母亲开始动粗了。她的右手的食指伸过来,准备敲击静姝的额头上。只可惜徐小山母亲的食指在快要挨到静姝额头时,被静姝的右手狠狠地挡了回去。静姝涨红脸,大声吼着:
“你动我试试。你敢动手,我也会动手。”
徐小山的母亲不了解静姝,她以为静姝是名牌大学毕业,是教师,对老人会百般忍让,没预料到静姝会反抗、还击。
徐小山母亲把手指头缩回来,眼看她不是静姝对手,她的气势压制不过静姝,顿时,声音由吼变为大声责备:
“大家来看看,这是什么大学生呀!你的大学让谁读了?这是什么大学生?你不配教书育人?人民教师还能骂人?”
静姝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用老师两个字对她进行道德绑架,只要听到“你是老师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是老师怎么能搞价钱呢?你是老师你应该多捐款呀!你是老师你应该.......”
听到婆婆这样的话语,静姝讨厌的情绪能把整个天空给遮盖了。
她吼着说:“邻居们来看看,这是什么长辈!就知道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哪个长辈是把骂人的话挂在嘴巴上的?”
徐小山母亲本以为有众多邻居老太太的撑腰,静姝就任由她羞辱。她想不到静姝是人越多越不怕。
这次吵架,徐小山的母亲输了,她灰溜溜地走了。她一边走,嘴里一边嘀咕:
“还大学生呢,能这样和长辈吵架。不配当人民教师。什么家教。没教养。”
从此以后,静姝和徐小山的母亲没有见过一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