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小跑的宝莱斯虽然看着不快,但始终也没有被塌方淹没。
这边陈北尔放下伊洛没多久,她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两人原本佩戴的提灯都已经牺牲了,黑灯瞎火没个照明,宝莱斯只好拿出随身携带的火石。
火星迸溅的瞬间,才隐约能看到两人的轮廓。
“太黑了。”她说。
话音刚落下,漆黑的矿洞里便亮起了柔和的橘黄色光芒。
已经坐倒在地上,背靠着坑洞墙壁的伊洛慢慢抬起手,把一个发光的方形金属片递给了陈北尔。
陈北尔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圈伊洛,他是真想不明白,这女人浑身上下也看不见口袋,又是手枪又是炸弹又是灯,她都是藏哪儿了?
接过金属片,他低头望着伊洛,说道:“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安全了,你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会儿。”
伊洛腰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了,之前为了活命,冲下深壑的时候就是在强忍,陈北尔抱着她风驰电掣的时候,也没能真正休息到。
女术士捂着侧腰,犹豫了一下,很不熟练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她不大习惯去关心别人,说这话的时候眉梢颤动,苍白的脸上泛着一点淡淡的红晕。
“还行,不是很疼。”
陈北尔显然没有注意到伊洛小姐的个人突破,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在看她。
不过,他还是细心地没有把后背露给伊洛看。
确实太累了,心神受到震骇,近乎透支般的亡命,还有不断消耗体力的伤势,伊洛在确定了暂时的安全之后,紧绷的心弦开始放松,整个人只感觉一阵一阵的晕眩冲上脑门。
“我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你……你……”
伊洛最后含糊的话语也没有说出口,沉重的眼皮在数次下垂后,终于不受控制地闭上了。
说是休息,更像是直接昏过去了。
陈北尔看了她一眼,确信了术士小姐失去意识,然后才转过头,看向了此刻矿洞内,除他以外,最后一个站着的人。
宝莱斯小姐还在看着他笑。
一行四人进入堡垒,纳兹商会的尖细李色瑞现在应该已经被老曹他们控制住了,来自圣堂的科技术士伊洛也受伤昏睡,坍塌的矿洞之外是数量庞大的泰克虫,而在这片狭窄的幽闭空间里,剩下最后一个陈北尔还没有拆掉的雷,就是宝莱斯。
“是要我给你治伤吗,总头?”宝莱斯笑吟吟地看着他。
陈北尔走过去,大大方方地伸出了自己的脚。
宝莱斯一点也不介意地捧起了陈北尔的右脚,她甚至跪坐在地上,把陈北尔的血肉模糊的脚掌放到了自己丰腴的大腿上。
倒是没什么异味,冲入鼻腔的全是刺鼻的血腥气。
星变者巨大的力量带起的冲击力,与钢架碰撞在一起,陈北尔的脚底几乎震成了一整片的血糊肉沫,在疯狂的奔跑中,又混上了大量的泥土砂石,就算真是专业的医护人员,看到陈北尔这伤势恐怕都得犯点恶心。
但宝莱斯不会,她嗅着鲜血的味道,甚至露出了几分迷醉的神色。
“你果真不像是人。”宝莱斯感慨。
陈北尔顺势问道:“那你觉得我像是什么?”
“野兽,或者机器,你的观感与认知世界的方式非常微妙,我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总有种你并非‘是人’,而是出于本能地、下意识地在模仿‘人’的感觉。”
宝莱斯嘴上说着,手上一点没耽误地触摸起陈北尔的脚掌。
指尖上探出的肉芽欢欣舞动地触入了陈北尔的身体,模糊的血肉组织紧跟着开始自己蠕动起来,混入其中的砂石被一粒一粒地挤压推送出来,皮肉互相勾连、粘合、重新生长在一起,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原本还一片狼藉的伤口恢复如初。
真是神奇的技艺,以星变异能来说,起码也得是五钢钉以上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宝莱斯仰起脸,看向陈北尔:“还有背上,我来帮你吧。”
陈北尔没有吭声,转过身,把后背的伤口暴露给了她。
泰克虫的棱足底部有着不逊色于刀尖的锋锐,陈北尔保护伊洛的那一下,让他的整个后背都被割开,长长的破口从肩胛骨的下方一直蔓延到后腰附近,流淌的鲜血要数倍于脚上的伤势。
别说衣衫和裤子了,陈北尔完好的左靴里都已经泡上了血。
宝莱斯从地上站起身来,看着他健硕的背部肌肉和那道平整的切口,内心一万个想要伸出舌头去舔舐血液,但好在她还是克制住了,指尖晃动着肉芽,再次试图触入陈北尔的背部。
但这一次,意外发生了。
宝莱斯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能力未能对陈北尔生效,明明脚掌就可以,但这个人的背上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隔绝她的血肉异能。
指尖传回的触感,好像不是人的肉体,而像是碰到了一块金属,一件装甲。
“没有用,是吗?”
陈北尔的声音传到宝莱斯的耳朵里,在漆黑幽邃的矿洞中,层层回荡:“你自信的血肉异能没能发挥它该有的效用,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的医护能力已经不再能满足青禾的需要了,宝莱斯小姐……或者我应该喊你,肉女士?”
背上那触感微凉的指尖慢慢收了回去。
陈北尔转过头,在橘黄的灯光下,女人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中依旧带着笑意。
肉女士轻轻抿起唇瓣:“原来如此,你知道伊洛有黑珍珠护甲,故意迟缓救援让她受伤,制造独处环境,不想让自己的谎言被我戳穿,又在洞口假意营救,造成背部伤口,诱导我露出马脚……不,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知道什么?”
陈北尔贴近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面庞冷峻,不带一丝情感:“知道你血肉无骨,知道你阴谋杀人,知道你和那个人达成了交易,还是知道你……来自不死者教派?”
陈北尔每说出一句话,肉女士的目光就要冷冽一分。
杀人、交易、不死教派,这些她只和那个人提起过,肉女士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已经被人出卖了。
可紧跟着,她又意识到,关于自身血肉无骨这件事,她甚至对自己那个所谓的父亲都没有提及过,就连教团内部知道的人也不多。
“你到底是谁?”
肉女士从没想过,身为不死者教派的一员,他们的存在本就是世间的大隐秘,而有一天,立场转换,她竟然也会有窥伺不清的人。
陈北尔冷笑了一声:“看来多年的藏匿、追寻与对抗,已经让你们失落了很多东西,你们枉有不死者的称谓,却早在长河中丢失了自己的存在本身,生命的延续可不止单单是血肉的不朽,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堕落吗?”
碧绿色的眸子缓缓眯起,肉女士再一次谨慎地打量起了陈北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