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昌善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间阴暗逼仄的牢房，壁上各处挂着白色的麻布，似乎是为了方便泊老来擦血。
隔壁还是那个老儒士甘长心，老态龙钟，一脸书卷气，被刀剐过的皮肤生了一圈血痂，如今正低头沉睡，背上被铁链穿过的琵琶骨吱吱作响。
初时来没细看。
如今知晓了牢犯的身份，孟昌善倒是对他们起了心思。
尤其是这老儒士甘长心，孟昌善之前在苦竹山时，可从未见过一个修士习的是儒家法门，即便他是处在白鹿书院的治理下。
但由于苦竹山的特殊，山中精怪，小部分习的是佛家的六识练心法，但大部分，习的都是广泛流传的道家食气法。
原身习的小有朝霞诀，便是一道食朝霞阳气之法。
连尸云气诀，也是吞服尸云气做根基。
孟昌善化作鬼雾穿过牢房，低着头的老儒士甘长心虽然伤势很重，但他身上不时闪过一道玉光，好似抹水波，拂过全身，在不断恢复身体上的创伤。
刚飘进去，甘长心随即苏醒。
他张开浑浊的眼珠望了望，虽恢复些清明，但更多的是叹息：“想老夫诵念大儒经书多年，如今居然在别人的梦中，见到书里才能看到的珍稀人物。”
“能沟通伯奇的巫，真是奇妙。”
这一次甘长心见到孟昌善，并没有说出之前的“回你牢房”的话语，也不知是何原因。
孟昌善细细盯着他。
蓦的，他似乎是想起什么，赶忙从袖口中抖出一颗药丸捏碎，随着一抹黑气被风流卷入喉咙，孟昌善这才想着如何从甘长心嘴里套出些东西。
刚才捏碎的药丸，便是在高林镇购买的毒药。
专针对鬼修。
只要将药丸里的毒气吸收，就算是引气境的鬼修，都会即刻身魂消陨，而孟昌善用风流束缚住黑气，若是泊老再封他全身灵气，喉中风流即刻消散。
这般，就可身陨，直接退出副本。
.................
甘长心见孟昌善不言语，沙哑的喉咙随即开口：“我观你浑身灵气未曾贯彻全身，也不像传说中的巫，难不成，你们这一群能沟通伯奇，靠着吞吃‘梦疫’的巫，也有弱小的时候？”
“..........”
孟昌善悬浮半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足足沉默十几息，那甘长心随之笑笑打破沉寂，慢条斯理的跟孟昌善说起他的生平经历，似乎也跟第一次副本的泊老一样，都信了孟昌善是跟他们说的巫一样。
【若是交谈欢乐，便能通过梦，直接将东西赠与梦外人。】
呲拉~
背后锈迹铁链随身子的抖动而哗啦作响。
甘长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跟说书人一样，论起了他自己的生平：“我，是个庸才，三十岁才入静，六十七岁寻了个机会，成为书院里给仙师磨墨的童子。”
老儒士一句话，差点叫孟昌善瞪大眼睛。
练气仙师座下童子，这可差不多跟玉角仙是一类人了。
望了望孟昌善神色，甘长心虽有所惑，但探出舌头舔舐一圈干裂的唇角，便继续说了起来。“六十五岁成为仙师座下童子，这在别人眼中，或许天大的机缘，但对我来说，却并非如此，我师乃白鹿书院管理【教习】的夫子，十分严厉，我跟其他修士并未什么身份上的差别。”
说到这。
甘长心话语一顿。
他望向孟昌善道：“你说，为什么总有人，想着在规则之下行那些龌龊之事呢？他们不怕掉头吗？”
“.......”
孟昌善沉吟一会儿，摇摇头：
“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结果，但事实证明，规则之下，方有大利益。”
“你说的对。”
甘长心身子一瘫，靠在角落的石壁上低下了头。“在入书院之前，我心里感觉世上最好的东西，无非是书院制定的“生灵安居”的规定，它约束了许多事物，也叫我等还是凡人的时候，多了存活的根本。”
“我想着，日后若是修为有成，定要大肆将其传播出去。”
“可....可我成了仙师的童子。”
“我才从老师那得知，许多违背律法的修士，都是在此规则下成长出来的。”
“他们是规则的受益人，但又私下违背规格。”
话一出口，孟昌善眉头一蹙，牢房中不散的霉味忽地的被一阵怨气所惊，纷纷远离甘长心所在的牢房，而对面的九节宗执事耿国凯闻声苏醒，顶着一对白眼珠望向这边。
“.........”
沉吟片刻。
那甘长心忽的一笑，略有不甘道：“规则是束缚我们底层修士的东西，自我来到苦竹山时，南山老母开杀鬼祭招惹烂桃山的鬼王，苦竹山的边境自此恶鬼频繁，九节宗私培蜂妖，导致山中商队运输困难，你们这群依附在儒家治理下的势力，都在违反“生灵安居”的规定。”
“更甚至，山神府对此还毫无作为，甚至私下帮助.....”
“所以你就敢直言顶撞南山老母？”
孟昌善闻身扭头。
刚才的话语正是九节宗执事耿国凯所言。
“怎么？你家九节宗不是和南山老母素来为敌吗？怎么这次还说起南山老母的好了。”锁链声哗啦作响，甘长心起身探出头颅，满是血痕的脖子伸的老长。
“只是叹息你的蠢而已。”耿国凯回道。
“我蠢？哼！南山老母开杀鬼祭，不知得罪了多少三百烂桃山的鬼王，我顶撞她，是在为山里的居民抱不平。再者，你家九节宗也不是好东西，最近蜂妖肆虐，你家不是背后推手吗？”
“那又何妨，这是山里高层都默许的事情。”
“这里是白鹿书院的苦竹山！你们这一群蛀虫！”甘长心冷哼一声，旋即不再理会耿国凯，而是将目光挪向孟昌善，“我不知你入此梦时我还在不在，倘若我还在你，还望您出去的时候告诉我一句，就说，定要坚守心中理念，莫要被他人所误。”
话语刚落。
甘长心随即张开喉咙，里面飘出一块刻着字迹的竹板。
“这是交易。”
“.........”
沉吟许久，孟昌善感觉他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蜂妖肆虐的背后有九节宗做推手，这他是知道了，就是南山老母居然也做了类似这般的事情。
更令他诧异的是。
山神府居然在陪他们演戏。
共同用此戏法去戏弄苦竹山的所有生灵。
他望着竹板，眼咕噜一转，随即呼出风流将甘长心背后的锁链给绞断，望着其不解的模样，孟昌善拿过竹板不多言：“我从不给人跑腿，南山老母就在牢房外面，你若有胆，自己去找她辨话就是。”
话音落。
牢门忽的打开。
拿着银针的伯老看着牢房内被解除束缚的甘长心，眉眼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