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之际,面具者忽然忆起一事,问道:“微子大人可曾听说过北土的昜伯峟?”
微子启正陷入沉思,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这时,他身后的微仲衍悄然凑近,附在微子启耳畔,轻声提示:
“近日王邑的人们闲聊时,常提及北土有个少年首领昜伯峟,他年纪虽轻,却已率领族人先后击败过戎人和周人。”
微子启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似乎略有所闻,听说此子年纪尚幼,但所立之功却非同小可。
只是,这传闻是否属实,就不得而知了。”
微子启还没发表更多对易伯峟的看法,就听到面具者咬牙切齿道:“此人射术极为精湛,曾重伤过我的族人。”
微子启略微感到惊讶:“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众人酒后的笑谈,原来确有其人其事。”
面具者接着说:“此人与我族有仇,听说他如今已抵达王邑,准备朝贡。
希望微子大人能找机会帮我除掉他,我将感激不尽,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虽然在场的人看不到面具人多少表情,但听着对方的语气也能感受到阵阵恨意。
微子启闻言,沉吟片刻,缓缓道:“外邦首领前来入贡,乃我大邑商之幸事。按理应予以礼遇,加以保护,而非加害。”
很快,他话锋一转:“但若是昜伯峟在王邑之外遭遇了什么不测,那想必也是极为寻常之事,无人能怪罪于我等商人。”
面具者闻言,面露疑惑:“哦?不知大人有何妙计,能否透露一二?”
微子启胸有成竹,冷笑着解释:“昜伯峟既然作为大邑商的友邦首领,理应协助我王征伐那些不肯臣服的方国。
恰好我王正在攸地筹划征伐三邦方,若此人事迹属实,能力出众,定能为我王所用。
等他到了三邦方的战场上,到时候夷人的箭矢斧钺不长眼......”
面具者听完,哈哈大笑,连声称赞:“微子大人手段高明,顺势而为,杀人于无形,我等佩服得紧。那就静候大人佳音了。”
我的事情俱已办妥,就此先行告别,下次与大人的会面地点,我会先派人联系的。”
微子启与他微笑道别:“周使一路小心,前方主路上人多眼杂,我就不送了。”
面具者向在场的众多商人挥手致意后,便乘坐马车迅速驶向小路的尽头,随即敏捷地拐入主路之中。
微子启静静地伫立着,目光深邃而专注,直到对方的马车在视野中渐渐缩小,最终化为一个模糊的点,彻底消失不见,他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虽然我们与周人使者时常保持着接触和联系,互通有无,传递消息,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事事都听从周人的摆布。”
微子启的目光锐利,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坚定地说道:
“我等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王邑的旧人,为了大邑商能长久地延续下去。”
微中衍有些犹豫地开口:“可是,周人的建议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值得我们尝试。那人做事从不体恤我们这些旧人。
如果我们不采取些行动,等到那人将沬邑建好,我们这些王邑旧人在沬邑哪里还有立足之地呢?”
微子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深思熟虑的否定:
“那人性情多疑且暴躁,我们若是真的先人一步,出师去救他,你以为他会感激我们吗?
只怕他会立刻怀疑我们的目的,说不定还会把出师不利的罪责归咎到我们头上。”
微中衍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神色中带着几分无奈:“确实如此,他恐怕会这样做。”
微子启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依然严肃地说:“王师出征三邦方之后,畿内的实力本就空虚。
如果我们按照周人的建议,进一步向三邦方出师派人,难保不会有人趁机对大邑商图谋不轨。我们不能在王邑内部制造混乱,让外人有机可乘。”
微中衍一脸茫然地问道:“谁会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对王邑下手?”
微子启提醒说:“你难道忘了吗?王邑西侧一山之隔的黎国,已经被谁攻占了?”
微中衍舒展眉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虽说只有一山之隔,但两地之间山高谷深,行路艰难。
周师想穿过群山来攻打王邑,恐怕也不容易吧?何况山路出口早有我们商人守着。”
微子启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语重心长道:
“王邑中的很多人,都自以为商邑数百年间安然无事,便对外邦四土比如西土周人产生了轻视之心。
我要郑重提醒你们,周人的实力不容小觑,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周人攻占了距离王邑极近的黎国,足见他们的野心不仅限于西土。”
微中衍等人听完,纷纷皱起了眉头,神色中带着几分迷惑和忧虑,但又不得不暗暗点头。
微子启见自己的话引起旁人沉思,又换了个角度开解众人:
“所以,周人对我们的建言必然别有用心,我们姑且听之。
不过,周人的话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我们可以按他说的,争取得到一些祭祀的权利。”
“那要怎么操作呢?王邑的祭祀事务我们根本插不上手啊。”微中衍问。
微子启淡然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只要那人继续外出,不留在王邑,总会找到办法的。”
......
静静地趴在草丛中的易峟,将方才发生的所有细节都默默注视着。
他注意到,那位戴着面具的神秘人物先行离去,而那位商人则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目送着面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其完全消失。
此情此景,更加坚定了他之前的猜测。
“看来,马车上的那位面具人,确实是周人派来的。”易峟心中暗自断定。
接着,易峟的目光转向了那群留下的商人,开始仔细分析起他们的行为来:
“按理说,这群商人贵族带着猎犬出来,应该是计划要在郊野田猎。
但从现场的种种迹象来看,所谓的田猎不过是个幌子,他们实际上只是借着外出田猎的机会,来秘密会晤那位周人。”
当易峟将眼前的情况都分析得清清楚楚后,他忽然感到背后袭来一阵凉意,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他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已经变得异常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