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摩如果是皇室中人,宇文定然也是大隋朝廷中人,指不定还是位高权重之辈。
李卓见宇文说话毫不讲理,近乎人身攻击,索性闭口不言。免得被他记恨,日后报复……
“宇文,因言而怒,可是落了下乘……今日原本是来寻访洛阳风貌,何至于因此坏了兴致?”
阿摩阴阳怪气被李卓反驳,此时也不生气。喝止宇文的过激反应,望向看不到边际的洛阳城,感慨的问:
“古人常说登泰山而小天下,就是不身处其中,难观全貌。小郎君,你觉得呢?”
阿摩问这话的时候,眼神灼灼的看着李卓,似乎意有所指。
李卓一阵迟疑,终究还是选择不退让,迎向阿摩的目光,肯定的说道:
“是的,登高望远嘛,所见皆远。反之坐井观天,天也小如瓶口……”
李卓这话,似乎是回答阿摩的问题,似乎又是对宇文刚才咄咄逼人,做出的反击。
“哈哈,有趣,哈哈……”
阿摩似乎觉得这个回答不错,对李卓颇为赞赏,哈哈大笑,很是畅意。
大笑过后,阿摩看着李卓状似随意的问:
“小郎君对征讨高句丽不赞成,对已经有结果的吐谷浑大胜也颇有异议。那对当今天子修运河的壮举,又如何看待呢?”
“……”李卓看了阿摩一眼,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家伙是脑子错乱了吧,我一介小民,聊天说话不过是嘴炮而已。
你这么问是觉得新奇,还是也赞同我的某些看法?亦或者,你的身份……
李卓从侧面看阿摩,见他目光深远,投射在模糊的天际线,居然有几分真诚。
紫衣丽人察觉到阿摩的情绪,不等李卓回答,抢先说道:
“当今天子雄才伟略,古往今来不做第二人想。文则开科举,为国取才。武则征讨不服,开疆千里。文治武功,堪比秦皇汉武。”
“挖掘运河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李卓两世为人,明白紫衣丽人的意思,给她一个感谢的眼神。
但李卓有自己的坚持,也有心试探,回答道:
“挖掘运河工程浩大,自然是一大壮举,堪称前无古人。但百万征夫在外,意味着百万家庭离散,百万农人耕种无时。”
“如果没有耕种,就没有收获。没有收获,就无法向官府缴纳税赋。没有税赋,官吏们不会为大隋治民,士兵们也不会为大隋守边……”
李卓的前两句是夸耀意味,不但紫衣丽人放下心来,就是阿摩也神情一振,颇为赞赏。
但听到后面,阿摩变得面沉似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宇文冷眼旁观,暗自冷笑,心道:
“这小子仗着伶牙俐齿,自认为是高明之辈,却不知是取死之道……”
李卓说话的时候,同时暗中观察几人的反应。知道再说下去可能闯祸,忽然话锋一转,慢条斯理的说:
“短期看,运河利弊难评。但长久看去,小害而大利……”
“于小民而言,背井离乡是难言的苦楚,但对大隋来说,南北运河贯通,则大隋不分东西南北,浑然一体。”
“南方有事则北方援助,只需要几天时间。东方有事,则西方救济,顺流而下,更是易如反掌。”
“天子居洛阳之中,而控天下于手,可谓谋国之道。大隋万世之基,因此而立……”
李卓的称赞,阿摩听了也是平淡无波,定定的看着远处朦胧的洛阳景致,不知道在想什么。
紫衣丽人是阿摩的妻子,从她称呼阿摩的小名来看,彼此感情很深,互相尊重。没有这个时代,妻子从属于丈夫的感觉。
李卓先抑后扬,紫衣丽人的神情也慢慢放松起来。
她听到后面,神情中既有惊喜,也有羞愧。拉着阿摩的手,紧张的问道:
“阿摩,真的是这样吗?”
李卓的这一番论断,出乎众人的预料。除了本身见识有局限,还在懵懂之中的程咬金,其他几人的神情,都变得精彩起来。
紫衣丽人神色剧变且不去说,就是一直安稳如山,一言不发的那位保镖,看向阿摩的眼神,也充满敬畏和佩服。
一直针对李卓的宇文,看向李卓的眼神也带有几分惊异,重新认真打量李卓一番,似乎要牢牢记住。
他看向阿摩背影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以及若有若无的忌惮……
阿摩终于收回目光,赞赏的看向李卓,眼神里有些许彼此相知的契合,说道:
“原以为你只会用危言耸听指点江山,不想倒真有几分见识……”
李卓看着阿摩,毫不畏惧的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赞赏。
既然是彼此讨论,自然要平等。
或者说,要学识见识相当。
否则岂不是鸡同鸭讲,白费劲……
阿摩欣赏的眼神,带了不少隐藏的锋锐,越过李卓,落到紫衣丽人身上,转为满眼柔情:
“自然是真的,某也是年少投身军旅,什么样的事没见过?真以为劳民伤财,挖掘沟通几条运河,只是为了巡游方便?或者是突发奇想,兴之所至?”
紫衣丽人拉着阿摩,神情既羞且愧,更加美艳不可方物,令人目眩神摇,羞愧的说道:
“真是这样就好……可笑我先前一直不理解,以为动辄征发一两百万民夫,不是盛世明君所为……”
“罢了,罢了……”阿摩像个普通人家的丈夫,搂着紫衣丽人,深情的安慰道:
“国家大事,本不该你操心,你不知道也无所谓。莫要多想,这些烦人的事情,自有人会担待。”
两人彼此安慰,深情至极。
那个保镖似乎要慢一拍,此时恍然大悟,兴奋的说道:
“这般说起来,当真是意义深远,难怪陛……当今天子力排众议,宁愿被众多老臣指摘,也要修运河……”
“运河只要修起来,连通几条已有的运河,顿时使得整个大隋成为一体。若是有战事,军队不论是东西调动,或者是北上南下,也不过是旬日之间的事情。”
“江南那些大族,再也无法兴风作浪。大隋江山,必然万世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