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二字把王显国拖回了现实。他冷静了下来，好好整理了一下思路，没有直接说出愿望，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请问绮楼大人，能否告知我的寿命还有多少？”
那双金色的眸子对着他眨了眨，稚嫩的童音清亮地说道，“看来功课做得不错。你的寿命尚余十二年。活到一百四十岁，放眼整个世间，也属凤毛麟角，还不知足？”
王显国嘿嘿一笑，继续问道，“请问绮楼大人，如果我希望获得永恒的生命，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绮楼摇了摇头，“你身上没有能抵偿这种代价的东西。用你最宝贵的东西交换，我可以给你五年的寿命，五年后如果你还想再做交换，可以再来见我。”
王显国早有准备，伸手从内兜掏出了一颗乳白色珍珠球，上面的纹路凹凸有致，隐约能看出一片片羽毛的形态。
“这是东海仙境鲲鹏羽化的遗蜕，世间罕有，在我一百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也只找到这一枚，是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弄到的，我想用这个换取寿命。”说着他双手奉上了这枚羽化石。
听到鲲鹏二字，绮楼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神色，她凑近了看了看，笑着摇了摇头，“确实是那老儿的残骸不假，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可以教你一手心灵幻阵的布置方法。不过寿命的话，还是要拿你最宝贵的东西来换。”
王显国听得一愣，“我身上最宝贵的也就是这个了。不知绮楼大人所指的，到底是什么？只要是我有的，我一定交给您。”
绮楼单手托腮，细长的手指轻点着眼眶，金色的眸子盯死了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有一位妻子，满打满算活了六十余载。以命抵命，我要你用她所有的寿命，换你这五年的寿命。”
王显国不解地问道，“可是内人早已去世多年，这要如何用她的寿命交换呢？”
“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绮楼直起身子，靠回椅背，示意这已经是最后决断。
王显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便一起长大，在一起嬉闹、读书、工作，随后在父母的撮合下，自然而然地就结婚生子。要说两人的感情的话，那自然是很好，在她去世的那一天，他哭得几乎昏死过去，也曾几度想要就那么随她而去，但后来在家人和朋友的安慰陪伴下，还是慢慢恢复了过来。但再怎么有感情，离她去世也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现在突然提起她，他甚至连她的音容笑貌都不太能回忆得起来了，记忆中的那个形象已经完全一团模糊，根本无法辨别了。
念及于此，他不再迟疑，开口说出了同意。
绮楼闻言抬手捂住了嘴，轻笑着眯起了双眼，然后望着他调笑道，“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所说的对你而言，一定是最重要的东西，你可想好了？”
王显国不再犹疑，再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世间纷纷扰扰，贪嗔痴念不少，富有掌权年少，多少才能算了。”
绮楼站起身，哼着小调走到王显国身边，围着他绕了几圈，边走边拍手。轻轻的拍手声宛如蕴含着难以言明的魔力，他在这轻柔的调子和拍手声中渐渐失去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说！你服不服！”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子正骑在他身上，举着手威胁要打，男孩子一点也不害怕，在身下也大声叫嚣着。
“小国，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可不能总是哭哭啼啼的啊。”比她高半个头的女孩子，背着他走在傍晚的小路上，他一身泥泞，把她白色的裙子都染得斑斑点点。
“小国，你也年纪不小了。我看宋家的XX就很不错，你们不是玩得很好嘛，要不我让你爸上门去给你说说？”老妈在饭桌上乐呵呵地调侃他，他脸红得只能把头埋进饭碗里。
结婚生子、柴米油盐，两人生活的一幕幕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他甚至都来不及去捕捉便全部湮灭在一片黑暗之中。最后残留的只剩下肩上的一抹温暖，还有一句温柔的叮嘱，心中即将要洋溢而出的幸福感在下一刻也随风而去，空留下一片无尽的死寂。
内心的空洞好像真的掏空了他现实的心脏，王显国感到喉咙一阵瘙痒，一团鲜甜从咽喉中喷涌而出，接着止不住的咳嗽揪住了他衰老的肺部，把他整个人都勾得蜷缩了起来，巨大的痛苦把他从昏睡中咬醒，耳边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老师！”宋和义见此情形，连忙跪下来将王显国扶起，小心地抚摸着他的胸口，想帮他顺顺气息。
“哎呀哎呀，这样看来刚到手的十年寿命，要吐出去个七八年了呢。”绮楼笑嘻嘻地站在一旁，没有一点同情的样子。
“绮楼！”宋和义看老师这副样子，火气上脑，连对凶兽的畏惧都抛之脑后，恶狠狠地盯着绮楼，一副要跟她拼命的架势。
“小崽子脾气不小啊，你想现在就死在这吗？”绮楼金瞳圆睁，咧开的小嘴里露出了锋利的牙齿，身上衣服毛发都隐隐飘起，看起来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林沐雨见状连忙跳出来打圆场转移话题，“绮楼大人，他不过一个小人物，行事随意没有章法，您何必跟她一番见识呢？不过话说回来，您怎么出了境界之门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请您出山，您可从没松过口啊。”
“啊。我正要说这个事儿。”绮楼收起了怒气冲冲的模样，开心地绕到了伊莉雅的身边，搂着她的肩膀说道，“我这次听了这小姑娘的劝，也打算去俗世转转。要是有机会的话，再找几个老友叙叙，把他们也给拉回来。小丫头你现在是人类里的大官儿了吧？会不会有点为难啊？”
林沐雨看着绮楼笑眯眯的眼色，心里哪敢说个不字，这位主哪怕生气都还好，可要是微笑起来那就基本说不得了。不过现在本就有个伊莉雅，再多个她也没什么本质区别，林沐雨说服自己放宽了心，举双手表示欢迎。
旁边的王显国此时也恢复了意识。虽然刚才看起来咳得很是凶猛，但此刻站起身来，精气神却比来时都好上了几分，看来增加寿命的效果在他身上确实发挥了作用。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规规矩矩地向绮楼问道，“请问绮楼大人，您所说的十年寿命是何意？少个七八年又是什么意思？”
“少个七八年很好理解嘛。”绮楼单手握拳，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着他比划了两下，“就算给你一百年寿命，但如果我直接在这里把你给杀了，你的寿命也就到此为止了。你刚刚心境大动，气血受损，已经折了一些寿命，现在看起来嘛，七八年或许说多了，两三年的折损还是少不了的。至于十年嘛，问问你的宝贝学生就知道了。”
王显国回头望向自己的学生，虽然他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王显国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无力地低声向绮楼询问，“我这个傻学生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付出了他的求知。”
求知两个字听起来那么抽象，但王显国还是本能地心里一揪，他局促地抬起了头，犹犹豫豫地问道，“我能再用什么把他的求知还回去吗？”
绮楼听完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金色的眸子洞穿了他的皮肤，深入骨髓。再次被目光洞穿的王显国身体不由得一阵战栗，但他还是坚定地站直了身躯，抗住了这无形却重若千钧的目光。
“哼嗯。”绮楼难得发出了一丝赞许地声音，“这次就用便宜一点的东西吧。波动感知，把你的异能交给我，我可以把你学生的求知还给他。”
“不行！老师。”宋和义连忙上前阻止，“求知这么抽象的东西，她拿了便拿了，这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再说这种东西她要怎么拿……”
“你给我住口！”王显国内心的空洞已经证明了绮楼可以夺走那些非常的事物，虽然此刻他的脑海中已经无法回忆起自己所交付出去的代价，但隐隐作痛的心脏正大声地向他发出警告，警告他绝对不能用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去交换，也绝不能失去那些看似缥缈抽象的内在，否则失去这些东西的后果恐怕是他们根本无法承受的。
相比之下，失去异能还是比较好接受的了。王显国望向绮楼，坚决地说道，“我要交换，绮楼大人，请把这孩子的求知，还给他。”
“小老儿理解得还挺快嘛。”
这次的交换却快捷得很，绮楼抬起手，一个响指。宋和义没感到任何异常，正当他好奇地检查自己的身体时，前面的王显国却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异能的消失连带着异能对肉体的部分强化也一起消失，他苍老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嘶嘶地吸着空气，好像病床上即将归天的老人。
绮楼见状回头招呼伊莉雅，“那个异界人，你不是会治疗吗？来给他治一下，不治恐怕走不出沙漠咯。”
伊莉雅摇了摇头，“我的治疗只能治外伤，治病和延缓衰老都不太行。”
“什么嘛，竟然还要我亲自动手。”绮楼闭上双眼，摊开双手，一道灵气如清晨的薄雾，飘落在王显国的身上。在境界之门体会过的那种感受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不过这次没有能直接让他恢复年轻，而只是让他恢复到了刚才的水平。
收起双手，绮楼大手一挥，“走吧！让我去看看现在的人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