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狼来了》:求关注与恶作剧情结

让我们从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开始,它就是《狼来了》。

这个故事多少年来大多以口头的方式流传,在中国可以说家喻户晓,是大多数人在童年时期接触最早又印象最深的故事之一,其情节简单到似乎可以一眼看到底,没有任何隐蔽的秘密值得分析。而我们正是要在一个看来如白纸一样简单的故事中,看到深藏在人格中的某些情结。

《狼来了》的故事确实再简单不过。

一个孩子在山顶上放羊。一天他觉得很无聊,便突发奇想,站在山顶上向山下高呼:“狼来了!狼来了!”山下村子里正在忙碌的人们听到呼喊纷纷扛着锄头扁担跑上山来。但山上哪里有狼,这只是放羊娃的一个恶作剧。大人们便下山了,这个孩子继续日复一日地放羊。

又一天,他又一次在山顶上高呼:“狼来了!狼来了!”山下的人们听到他一声比一声高的呼救,想必是经过多多少少的犹豫,还是拿着扁担锄头赶上山来。这一次,大人们依然上了当,狼的影子都没有,放羊娃和羊群安然无恙。大人们只好又纷纷下山了。

这一天,狼真的来了。放羊娃在山顶上高声呼救,但任凭他喊破了嗓子,再没有一个大人赶上山来。

这无疑是一个实施戒谎教育的故事,之所以流传广泛,人们往往从道德教育的必要性来解释。然而我们说,这个故事之所以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原因绝非如此简单。它所蕴含的触动灵魂的力量,几乎使所有的儿童听到以后都产生了终生难忘的深刻印象。

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年轻的父母在对两三岁的子女讲述这个故事时引起的强烈反应。孩子们往往会睁大了眼睛,用掺杂着遐想的惊骇目光仰望着家长。这时的父母就会充分意识到故事震慑儿童心灵的效果。家长威严矗立,幼儿则用惊惧的目光仰望着《狼来了》的故事砌造起来的高大权威。

只要注意体会自己在儿童时代对这个故事的心灵反应,或者认真观察儿童们听到这个故事时的反应,就会知道,这个故事的力量并不在于结局的可怕——远比这可怕的童话故事多得很,却远不及这个故事能够触动儿童——而在于它触动了儿童内心隐藏的深刻冲突。

可以说,每个儿童心中都隐藏着放羊娃那种说谎的冲动,虽然他们并不一定自觉,然而,这个故事使他们隐约意识到自己有与放羊娃同样的危险。

在人类社会中,相当一些童话是劝谕性的,在告诫儿童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错误总带来相应的惩罚。对于一个遥远的、轻易不犯的错误,再重的惩罚也不可怕。但对于一个时时可能犯并且经常渴望犯的错误,“被狼吃掉”的惩罚就显得触目惊心了。

说谎的冲动与戒谎的惩罚,是人类从儿童时代起就隐蔽着的深刻冲突。

中国历史上一个真实的故事与《狼来了》十分相似,它就是西周末年的《幽王烽火戏诸侯》。

昏聩的周幽王宠信他的后妃褒姒,而褒姒却终日不见笑脸,幽王问曰:“卿何故不笑?”褒妃答曰:“妾生平不笑。”幽王曰:“朕必欲卿一开笑口。”遂出令:“不拘宫内宫外,有能致褒后一笑者,赏赐千金。”虢石父献计曰:“先王昔年因西戎强盛,恐彼入寇,乃于骊山之下,置烟墩二十余所,又置大鼓数十架,但有贼寇,放起狼烟,直冲霄汉,附近诸侯,发兵相救,又鸣起大鼓,催趱前来。今数年以来,天下太平,烽火皆熄。吾主若要王后启齿,必须同后游玩骊山,夜举烽烟,诸侯援兵必至,至而无寇,王后必笑无疑矣。”

对于这个亡国之计,幽王居然回答:“此计甚善。”往下故事的进展,《东周列国志》这样写道:幽王“乃同褒后并驾往骊山游玩,至晚设宴骊宫,传令举烽。时郑伯友正在朝中,以司徒为前导,闻命大惊,急趋至骊宫奏曰:‘烟墩者,先王所设以备缓急,所以取信于诸侯。今无故举烽,是戏诸侯也。异日倘有不虞,即使举烽,诸侯必不信矣。将何物征兵以救急哉?’幽王怒曰:‘今天下太平,何事征兵!朕今与王后出游骊宫,无可消遣,聊与诸侯为戏。他日有事,于卿无与!’遂不听郑伯之谏。大举烽火,复擂起大鼓。鼓声如雷,火光烛天。畿内诸侯,疑镐京有变,一个个即时领兵点将,连夜赶至骊山,但闻楼阁管龠之音。幽王与褒妃饮酒作乐,使人谢诸侯曰:‘幸无外寇,不劳跋涉。’诸侯面面相觑,卷旗而回。褒妃在楼上,凭栏望见诸侯忙去忙回,并无一事,不觉抚掌大笑。幽王曰:‘爱卿一笑,百媚俱生,此虢石父之力也!’遂以千金赏之。至今俗语相传‘千金买笑’,盖本于此。”

时隔不久,周幽王被敌兵围于城中,这时,又是那位虢石父奏曰:“吾王速遣人于骊山举起烽烟,诸侯救兵必至,内外夹攻,可取必胜。”幽王从其言,遣人举烽。结果是:“诸侯之兵,无片甲来者。盖因前被烽火所戏,是时又以为诈,所以皆不起兵也。”在这场战乱中,周幽王与褒姒先后被敌军杀死。

我们看到一个和《狼来了》如出一辙的故事,周幽王受到的惩罚也与放羊娃同样惨烈。

周幽王“举烽火”和放羊娃高呼“狼来了”一样,是说谎的行为。放羊娃说谎,只是满足一种冲动,取得一种精神上的快乐;周幽王说谎,并不是为了任何实际的利益,也是在满足一种说谎的冲动,通过说谎的恶作剧取得宠妃开口一笑的享受。

童话故事与历史故事中隐含着相同的心理机制。周幽王和褒姒这一自杀性的说谎游戏,蕴含着与儿童一样的内心冲动。

周幽王“举烽火”与放羊娃高呼“狼来了”同属于儿童性的说谎冲动,那么,儿童的说谎冲动来自哪里?

很显然,它来自成年人的社会。

说假话并不都被人类社会否定,也并不都被严惩。恰恰相反,在某些时候,说谎还会得到人类社会很高的“奖赏”。在一定程度上,说谎是人类社会永远不可避免的现象。

首先,我们看到所谓“善良的谎言”的存在。

为了帮助和安慰他人,为了集体的利益,“善良的谎言”是经常存在的:对身患绝症的病人,要用假话掩盖其疾病的真相;对于需要帮助的他人,竭力掩藏自己的困难,夸张自己的能力;在一切需要牺牲的地方,用假话掩盖自己的苦难与丧失;一个勉力支撑生活重担的母亲可以每日强颜欢笑,掩藏自己的劳累和病痛,如此等等的“说谎”行为都被人类社会称为美德,而予以道义上的高额奖赏。

这种奖赏常常超出道义的范围,给这些人带来更为完整的人生成功。具有美德的人是被社会称道的、尊重的、推崇的、照顾的,社会绝不将“说谎”这个在实际中已经带有极大贬义的词汇加在这些人身上。

但实际上,当一个母亲满身病痛硬撑着身体照顾子女,还强颜欢笑地说自己很舒服时,这显然是谎言。这样的谎言自然应该得到也确实得到了社会的奖赏。这种奖赏机制从婴儿一出生起,就以潜移默化的方式输入到幼小生命的大脑中:摔倒了,疼,说不疼,被夸奖为“勇敢”;打针时,疼,说不疼,同样被夸奖为“勇敢”。

许多对美德的奖赏都在培育“善良”的说谎。

接着,我们又看到被称为“智慧”的说谎。

在人类社会中,很多政治的、军事的、外交的斗争都充满了说谎的智慧。特别在对立性质显然的敌我斗争中,掩盖真相,制造假象,声东击西,兵不厌诈,都是大规模的、极端的“说谎”行为。可以这样说,对敌斗争的智慧在相当程度上就是“说谎”的智慧、欺骗敌人的智慧。

对于这种“智慧”,人类社会不但从未给过惩罚,反而给予高额的奖赏。因为兵不厌诈、愚弄敌人的说谎技术高超而成为战争中的辉煌胜利者,不仅享受了胜利,还被人类历史称为智慧的天才。

对于这类智慧说谎的高额奖赏机制也渗透在儿童的生活中。儿童时代的一切游戏:捉迷藏、打仗、下棋、玩牌,都在运用和鼓励着这种智慧。相当多的儿童游戏和成年人的娱乐项目一样,都在模仿战争。兵不厌诈是这些游戏的智慧准则之一。掩盖真相、制造假象、愚弄敌人是贯穿游戏始终的准说谎行为,然而,它们因为一贯得到胜利的“奖赏”而受到鼓励和支持。

当一个两岁的孩子把头蒙在被子里,高嚷着“我没有了”时,他已经在和大人的嬉戏中运用这种智慧说谎。而当母亲佯装找不到他,自言自语地东搜西寻时,小孩子最终一掀被子得意地喊道:“我在这里!”这时,母亲的惊叹就给了儿童一个“智慧谎言奖”。

当然,自古以来对于战争中“兵不厌诈”的智慧从来不冠以“说谎”这个贬义词。

再接着,我们就可以谈到一般被称为“说谎”的说谎了。

只要是被称为“说谎”的说谎,就已经带有道义的批判、词性的贬义。这一类“说谎”是千差万别的,根据人类社会道德的评判,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

一大类,是属于不侵害他人、纯粹自利性的说谎。譬如,在生活中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为了躲避某些纠缠,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为了回避一些不愿回答的问题,为了不伤害他人的自尊又保护自己的行动自由权,人们有可能随随便便用谎言代替真实情况。这种说谎行为往往会给一个人的生存与活动带来某种方便,这是大多数人在生活中经常做的事情,而它所带来的方便就是得到的最大“奖赏”。

纯粹自利性的说谎充斥于人类社会,离开了这种说谎,社会的人际关系会滞涩得多,有时甚至会寸步难行。对于这类说谎,惩罚也是有的,就是当它败露时,会被认为是“说谎”,会损害一个人的诚实与信用。

另一大类,就是损人利己的谎言了。它带有显然的侵害他人利益的性质,在道义上常常受到人类社会的谴责。

这类说谎行为经常得到高额的“奖赏”。这种“奖赏”虽然带有很大的风险,然而奖赏之厚重常常引得一些人铤而走险。在政治、经济、社会生活、家庭生活、感情生活中,在一切生活范围内,说谎都是某些人牟取人生暴利的手段。谎言自古以来是某些人取得财富和地位的通行证。

成年人的世界中说谎获得“奖赏”的机制,无论是纯粹自利性质的说谎,还是损人利己性质的说谎,都源于童年开始的人类文化的浸泡。孩子从小享受着说谎带来的“奖赏”:用说谎来躲避大人的管教与打骂,为自己争取生存的空间,甚至为自己带来某些夸奖与荣誉。

儿童说谎的冲动根植于成年人社会说谎得到“奖赏”的背景中。

然而,人类社会又要戒谎,要提倡和维护诚实与信用。因为必要的诚实与信用是维持社会存在的基本条件。

商品交换可能充满着谎言与欺骗,然而它从一开始就以诚实与信用为基础。政治的交往,经济的交往,社会的交往,在一定程度上都要以诚实与信用为基础。各种利益的联结也要以诚实与信用为基础。

一个家庭、一个集团、一个整体得以维系,其内部需要一定的诚实与信用做基础。对于统治者而言,无论是一个家庭的统治者,一个集团的统治者,还是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他在要求被统治者对其诚信的同时,自己也要表现出某种程度的诚信。

说得更彻底一些,这个世界之所以能够按一定秩序联结在一起,都是通过心理的环节。无论是经济的关系,还是政治的、法律的、家庭的、伦理道德的或其他各种社会关系得以存在,是每个人的心理中都有对这种关系的认定。必要的诚实与信用是社会各领域联结的基本条件。没有这个条件,一切经济上的来往、合作与交换都不能成立,一切政治的、家庭的、伦理的、社会的交往、合作、协议与交换也都不能存在。因此,人类总在道义、意识形态、法律上强调诚实与信用,总在不懈地进行戒谎的斗争。

社会对于那些违背法律、违背政治经济规则、违背道义的欺骗行为是处以严厉惩罚的。说谎在有可能获得高额“奖赏”的同时,也包含着遭受严厉惩罚的巨大风险。谎言的制造者有可能沦为下场最悲惨的人,绞刑架与千年遗臭的道德批判有可能在等待他们;而诚实与信用却可能成为一个人获得成功、得到人类最高奖赏的康庄大道。

因此,成年人的世界将戒谎教育浇淋到刚刚出生的婴儿身上。

戒谎教育的直接好处,首先是维护家长的统治:小孩诚实不说谎,才便于家长管教,孩子从而也更加安全。戒谎的长远好处,是保障孩子长远的人生利益。具备诚实与信用的人在未来人生中才会真正便于被社会接受,比较容易得到成功。对儿童的戒谎教育体现出社会维持自身秩序的一个程序,体现出人类社会在相当程度上要建立在诚实与信用的基础上。

戒谎教育所采用的最有力手段无非是两个:一是给予诚实高额奖励;二是给予说谎严厉惩罚。从某种意义上讲,严厉的惩罚往往更有力量。《狼来了》的故事就把这种严厉的惩罚形象生动地摆在了儿童面前。

放羊娃要说谎,羊群就被狼吃掉。儿童那潜伏的说谎冲动面临着严厉惩罚的恶狼爪牙。由于这种劝诫,一方面,说谎的冲动肯定受到了压制;另一方面,正因为受到压制,它可能成为一种内在的冲突。在大多数情况下,说谎的冲动被有力地平抑了;而在少数情况下,反而可能增添了冒险的刺激:面对恶狼吞食的危险,说谎增添了“尝禁果”的意味。

就像有些成年人,他的一生不仅因为撒谎的行为而冒险,而且为了冒险而撒谎。

对于《狼来了》的故事,我们的分析远不止于此。

放羊娃高呼“狼来了”,表现出的还不只是儿童的一般性撒谎冲动,还有一种特别的情结,那就是用制造出来的危险境界换取成年人的关注。

这是很多儿童从小就可能形成的心理模式。

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就因为哇哇啼哭引起大人的关注。他饿了会啼哭,难受了会啼哭,疼痛了会啼哭,生病了会啼哭,由此得到加倍的照料。这种奖赏机制培育出的结果是,孩子只要表现出苦痛,就会引起成年人的关注。

再发展下去,儿童遇到任何欺侮、伤害、危险、噩运,都会引来成年人的关注。

这样,我们就会看到这个模式如何在生活中塑造着人格。很多人从小到大都在运用这个模式,他有意无意地运用着自己的疾病和苦难,运用着自己令人同情的遭遇,以吸引世界的注意。

放羊娃正是这种心理模式的典型。他一个人在山上孤单地放着羊,日复一日,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无暇顾及他。直到有一天他高呼“狼来了”,让人们以为他的生命处在危险中时,整个成年人的世界都行动起来,潮水一般向他聚拢。当漫山遍野的人举着扁担锄头向这里狂奔时,小小的放羊娃一定感到非常快乐。

在生活中,我们既可以看到这种情结的普遍表现,也可以看到这种情结的畸形表现。心理医生考察的档案中不时会看到一些男女青年一次又一次发出自杀的宣言,使得父母家人、亲朋好友乃至与他相关联的整个环境都被惊动。他便在雪花般纷纷飞来的关心、劝慰和友爱中陶陶然,同时也便安然地活下来了。

时隔不久,当他觉得受到社会冷遇或者感到再次遭人遗忘时,他会又一次发出类似的呼喊。这和放羊娃的举动十分相似。

有的人一生都在制造痛苦或者危险的故事以引发周边世界的关注。这是一个儿童的痴心妄想,这是一个放羊娃的情结。

看清楚这一点,我们就能在社会中看到相当多的行为是在重复放羊娃的故事。他们在孤独的、被人遗忘的山头上高喊着“狼来了”,渴望着社会与亲人的关怀与照顾。对于这些呼喊,我们常常不得不投以一丝宽容而又讽刺的笑意。

山下的人们听到“狼来了”的呼喊跑上山来,放羊娃成功地成为关注的中心。故事接下来怎样呢?自然是大人们感到上当了。放羊娃一拍手笑嘻嘻地说:没有狼,我和你们开玩笑呢!大人们便生气的生气,叹息的叹息,然后,气喘吁吁无可奈何地四散下山。这时,放羊娃的心态是可想而知的。特别是当他故伎重演之后,我们清楚地看到了他恶作剧的嘴脸。

对这种愚弄并驱使世界的恶作剧的快感,我们有必要进行透视。

在周幽王、褒姒那里,我们看到了同样是愚弄并驱使世界的恶作剧快感。这种恶作剧是典型的儿童化冲动。

当一两岁的小孩在被窝里和大人玩捉迷藏,并“愚弄”“驱使”了大人,在大人的惊叹中发出得意的笑声时,他心中已经开始形成这个根深蒂固的情结。是大人将愚弄、驱使自己的权利交到了孩子手中,而孩子正是在儿童的游戏与幻想中形成了愚弄和驱使成年人的富有刺激和快感的冲动。

然而,人类社会却有一个法则,儿童的行为只要一超出儿童的年龄界限被带到成年人的世界,就会因其荒诞不经而受到严厉惩罚。

放羊娃依然做着儿童的游戏,然而,当他面对着野狼出没的山谷在山顶放羊时,他已经处在成年人的位置上了,于是,儿童的恶作剧就在成年人的位置上受到了“被恶狼吃掉”的严厉惩罚。周幽王、褒姒同样把一个纯粹儿童性质的恶作剧搬到成年人的世界中,于是名败身亡。

当我们放开眼界更广阔地扫描社会与历史时,发现有相当多的历史人物在重演放羊娃和周幽王的恶作剧。世界上某些大规模愚弄和驱使民众的帝王元首,他们很多看来怪诞不经的超越理智常识的行为都带有放羊娃和周幽王的情结。

在儿童时代可以被大人嬉笑宽容的愚弄和驱使世界的恶作剧,一旦在成年人的世界中放大与再版,就造成了许多血火交织的社会大动乱。

历史学家会对这些社会大动乱做出种种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分析,也会对大动乱中的代表人物做出类似的分析,这里要补充的是,这类人物的所作所为中,可能还有一个童年时代根植于他心灵的恶作剧情结。

在《狼来了》的故事中,我们看到了隐藏在儿童心灵深处的四种冲动。

第一种,说谎的冲动。这种冲动根植于整个人类社会文化中,因为每个人所处的社会、家庭、教育环境的不同,说谎的冲动也因人而异。

大多数人可能处在正常的范围之内,能够在成年之后正确告别儿童时代的游戏环境,能够按照人生的需要、社会的规则理智地处置自己的言行。然而,也有一些人在成年之后仍然保持强烈的说谎冲动,这种冲动和他所处的社会环境相结合,吸取各种信息的刺激与诱惑,最终形成热衷说谎的人格。

有的人几乎终生在谎言中生活。无论在政治活动中、经济活动中,还是在一般性的社会生活中、人际交往中,甚至在婚姻感情生活中,他总是习惯于编造谎言,不断地用新的谎言去修补旧的谎言,而且乐此不疲。

说谎的本质是欺骗,言语的欺骗自然会延伸为行为的欺骗。盗窃、诈骗和其他各种政治、经济、社会行为中的骗术都可能成为这种人的行为方式。且不说在政治、经济等社会性行为中,仅仅在感情生活中,我们就不难发现,有的人终生在谎言中生活。他的整个感情生活经历都是用谎言堆砌的;没有谎言,他的感情生活体系就会顷刻崩塌。

第二种,从儿童时代起,不仅可能隐藏了说谎的冲动,而且可能隐藏了冒着惩罚的危险说谎、尝禁果的冲动。

这是一种更隐蔽的冲动,常常以畸形的、严重的程度表现出来,也是更少数的一种类型。这一类型的人就可能是进行各种犯规行为的“冒险家”,他们不仅因说谎而冒险,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还因冒险而说谎。他们在各种谎言与欺骗中追求铤而走险的刺激,谎言与冒险像毒瘾一样控制着他们的灵魂。

第三种,儿童时代就隐藏在心灵中的制造个人危难情境以吸引世界关注的冲动与情结。

这种冲动与情结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在可宽容、可理解的范围之内,而有些人则走向畸形的病态,折磨自己与家人,严重的还可能祸及社会。

第四种,儿童时代形成的愚弄和驱使世界的恶作剧情结。

对于多数人来讲,这种情结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快作为儿童的游戏心理收在一边了,最多在遇到合适的条件时,有这样或那样隐约而温和的流露与表现。然而,对少数人来讲,有可能成为突出影响人生与行为的强烈情结。当他作为普通人时,这种情结以生活中戏弄他人的恶作剧频频表现;一旦成为一方权势人物,就会发生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经典故事。

上述四种冲动与情结,特别是后两种,是放羊娃特有的冲动与情结,它概括了放羊娃高呼“狼来了”的全部心理动因。一个《狼来了》的故事,看似简单,却如此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