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本想说回去再喝的——其实他无论如何都是会喝的,毕竟是秦桑特意给他买的,他不可能给别人更不可能扔掉,所以她根本不必担心这杯奶茶最终的去向,因为从她给他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有一个去向。
可夜幕之下,在店铺的万千灯火的反射之下,她望着他的眼是亮晶晶的,闪烁着细碎却明亮犹如星辰般的光芒,期期艾艾的,让周沉一下就说不出口任何拒绝的话了。
他好像对她这种目光永远毫无抵抗力,无论是刚认识她的时候、心意仍旧朦胧模糊的时候,更别说是现在他清楚地看明白了自己的心后。
完全束手无策。
只要她一这么看着他,哪怕是让他去死,他好似都心甘情愿得毫无怨言。
是一双很会蛊惑他的心的眼。
周沉想。
然后他低下目光,把吸管给拆了:“现在喝。”
秦桑看他一只手操作很是麻烦,顺手接过来帮他把吸管开了然后插进去,一副很期待的样子看着他:“请喝!”
周沉在秦桑直直的目光下,将那杯巧克力奶茶举到嘴边,为了证明他没有不喜欢,还不敢浅尝辄止,而是喝了满满一大口。
嘴里霎时被巧克力的甜味给充斥。
周沉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被甜腻得没忍住轻轻蹙起了眉,所幸刘海遮住再借着夜色的掩盖并不明显,秦桑没有发觉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怪异。
将奶茶喝下肚后,嘴里还满是那消散不掉的巧克力味。
秦桑见他喝了,赶忙追问:“怎么样怎么样?好喝不?”
有种很关心售后的样子。
周沉再次感受了一下嘴里的味道,点点头:“挺好喝。”
秦桑继续问:“那你喜欢吗?”
沉沉地望着她的眼数秒,周沉才轻轻勾起了唇:“喜欢。”
她给的都无法不喜欢。
听闻周沉喜欢,秦桑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傻乎乎地乐着:“喜欢就好!”
她确实是那种给人带了东西或推荐了某些东西后,很希望对方能喜欢的。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就能为此感到很快乐满足,好像得到了认可。
是一个快乐来得很简单的天真单纯小女孩罢了。
周沉看她笑得眼睛弯弯,得出了这个结论。
而他想要好好保护她这一份难能可贵的天真,让她快乐的阈值永远这么低,只管一直开开心心的就可以了。
因为她笑起来太好看了,仿佛雨后初霁的天。
感染力也特别强,如同清晨的日出,阳光甫一出现,哪怕只有冰山一角,都能顷刻间将天地间的一切万物都染成和它光芒一样的金色,无论原先是一片灰白的抑或是五颜六色的,都一样。
周沉不自觉又喝了一口奶茶,再喝一口发觉味道好像确实还可以,没有真的甜得他彻底接受不了,还真挺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她买的,他才给奶茶上了这么厚的滤镜。
然后才想起来问秦桑一个因为刚才吃饭时的一片混乱而被他忽视了的问题:“怎么突然给我带奶茶了?”
“唔——”秦桑在嚼着珍珠,咽下去后才回答周沉,“上回就想给你买奶茶哄一下你的啦,但谁让你说你没生气,我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给你买了。”
语气里有种你傲娇那我要比你更傲娇的感觉。
周沉:“……”怎么又提起他最不愿被提起的这一茬了。
不过听见她说她那时候其实就已经想着要哄一哄他,还是以这种很自然而然又理所当然的语气不自知地说出来,更是犹如一把软刀子一样一字一句都直往周沉心上戳,戳出了无数个不见血却留下了清晰痕迹难以磨灭的坑。
她好像总是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用几句话就能让他缴械投降,败得一塌糊涂。
真是……太会了啊。
然后秦桑朝他笑了笑:“所以现在这杯算是补给你的!”
周沉看着她明媚如朝阳的笑想,他这辈子大抵是彻底栽秦桑手里了。
但他又该怎么办?
一直以来一切都是他单方面的想法。
他不确定秦桑对他究竟是什么想法,甚至没有勇气去向她表明他的心意。
他这个人吧,说得好听点,是很谨慎,不做不十拿九稳的事;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有些胆怯,因为担心结局不是如自己所预想的,便不会去踏出开始的那一步,哪怕只是尝试。
他得承认,他确实害怕听见秦桑的答案,怕被她拒绝,怕她只把他当朋友,怕她用笃定的回答告诉他血淋淋的事实——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所以他如同陷入了一个没有出口的死胡同,迈出去一步不敢,后退一步做不到,被自己封闭在了原地,进退维谷,仿佛前后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而从她的一举一动之中,他也看不出来她把他当做除朋友以外的关系。
要说她对他有点不一样,好像确实有那么点,但也仅此而已,反正总而言之不像把他当做喜欢的人在对待。
秦桑并没察觉周沉突如其来的诡异沉默,还在积极地向他邀功:“你看,我还记得你爱喝巧克力的!我好吧!”
周沉敛起眼皮,将眼底深处的情绪给隐藏好,不让秦桑发现任何的可疑之处,才顺着她的话道:“好。”
再没人比你好了。
但他没说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周沉明明很真诚,但在秦桑听来就跟在随口敷衍她一样,嫌弃地瞥了眼他:“你好敷衍。”
周沉只是轻轻一笑不解释。
也好,他还没准备好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给她看,让她就这么误会也挺好。
周沉顺势转移话题,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早上十点。”秦桑说,“和宋小琦一起。”
周沉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回去,就这么猝不及防进入了和她见面的倒计时了。
竟然就剩最后这一段路的时间了,上了车然后各回各宿舍,再见就是下个月开学了。
心脏仿若一瞬间被抽空,里头什么也不剩,变得空落落的。
可他仍旧做不了什么。
秦桑反问他:“你呢?”
周沉愣了一秒才道:“周二。”
“哦哦。”秦桑点点头。
没人再开口说话,空气陷入了一阵无言的沉默,并不尴尬,就是于周沉而言很难捱,每呼吸一口两颗肺似乎都在抽搐。
“哎车来了车来了!”
这句话犹如一个锚点般让周沉自恍惚的梦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远处朝他们开来的车,亮得刺眼的车灯直射进眼里,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脑海有种刚从梦中惊醒的不真实感,一片虚无的空白。
然后他听见自己在夜风中轻声开口问秦桑:“明天早上我送你吧?”
“嗯?”秦桑大概是没听清。
“去火车站吗?”
“对啊。”
“送你到那里吧。”
“啊?”
“可以吗?”
“哦……”秦桑被周沉一句接一句说得一愣一愣的,傻乎乎就点头答应下来,“可……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