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袭(1)

“公主,我们被马匪袭击了!”

秾华被一阵厮杀声惊醒。

守夜的宫女们替她换上普通宫女的衣装,在卫队的护送下离开营帐。

她却察觉到事有蹊跷。

此次护送她去北蕃和亲的使团有五百人之众,卫兵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

一般的土匪马贼,见到这支队伍,都会远远躲开,唯恐避之不及。

怎么会有人敢劫掠他们?

秾华混在宫女们之中,忍不住朝厮杀的方向瞥了一眼。

跟她猜想的差不多:袭击和亲使团的马匪,人数不过百,但人强马壮,悍勇异常,以一当十。

马匪的目标也很明确,冲进营地后,直奔公主营帐,绝不恋战。

他们真是冲她来的。

可他们为什么要抓她呢?

秾华猜不透他们的动机,下意识又朝马匪们瞥了一眼。

这一次,她的目光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马匪。

那个马匪满脸的络腮胡,把五官遮住大半,右眼戴着眼罩,只露出左眼。

然而就算只有一只眼睛,他的目光依然锐利如同鹰隼。

跟他视线相交的那一刻,秾华的心一沉,蓦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独眼马匪果然朝他们冲来,像摧枯拉朽的洪水,势不可挡,守护她的卫兵被冲得七零八落。

在宫女们尖叫声中,独眼马匪像老鹰扑食般疾冲而至,探手抓住了她的衣领。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抓到了马背上。

护送和亲使团的卫队长,见公主被抓,大惊失色,想冲过来救她,却被其他马匪缠住了。

转瞬间,独眼马匪已经带着秾华离开了营地。

马冲进了一条狭长的峡谷,独眼马匪一声呼哨,山谷中立即响应了一声。

起初她以为是回声。

很快,她意识到不对劲:山谷两侧有埋伏,这呼哨声是他们的信号!

今天傍晚,卫队长带人来探路,秾华曾跟他们来到过这山谷。

当时天色已晚,她担心贸然进谷会出意外,就在离山谷的十里外的平地扎营。

没想到这里还真有埋伏。

秾华已经隐约猜到这群马匪抓她的目的了。

他们是想把她当成诱饵,把卫队引诱到这个山谷中尽数歼灭。

一旦这两百人的护送队被全歼,剩下三百陪嫁随从就会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凭这群马匪宰割。

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哪怕只有一线的生机,她也要自救。

秾华在马上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她强忍着不适,拔出用来防身的匕首,奋力刺向马匪。

可这个马匪应变能力实在太快了。

就在她拔出匕首的那一刹那,他已经发现了危机。

秾华的匕首还没来得及刺进他的身体,已经被马匪抓住了手腕。

手腕处来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匕首从她手上掉落。

她忍着手腕的疼痛,再次蓄力扑向匪首,想将他推下马去。

那马匪骑术精湛,他在马上灵活闪身,秾华扑了个空,径直坠下马去!

眼看她就要摔到地上,不死也会被摔成重伤,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后心,把她重新拎回马上。

秾华没想到他会救她。

他的营救让秾华再次看到了一线生机。

她用没受伤的左手拔下头上的簪子,迅速朝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刺了过去。

马匪没料到她还有后招,他的右手还抓着她的后背,只能伸左手格挡。

金簪插进了他的手掌,逼停了他的马。

独眼马匪用他那只完好的眼睛盯着秾华,丝毫不掩饰杀意。

秾华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打了个寒战。

她用蕃语问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他不答,用那只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盯住她,缓缓拔出扎进他手掌的金簪,在她脸上比划。

冰凉黏腻的簪子像一条蠕动的虫子。

秾华强忍恐惧,迎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我是大周的公主,北蕃的王后,你敢动我一根头发,大周和北蕃必定会将你和你的部下挫骨扬灰,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秾华那凶狠的气势,就被一阵风吹散了。

她的长发,因没了发簪的固定,散落披离。

被风一吹,裹挟着玫瑰芳香的长发,像一匹黑色软缎迅速把他们两人包裹起来,有几缕发丝甚至拂到了他的脸上,粘到了他的唇边。

从秾华懂事起,就被教导皇家礼仪。

身为公主,要稳重端庄,平日里梳头都要搽上玫瑰清油,把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连一根头发丝也不能乱。

纷乱飞舞的头发,让她窘迫。拂在他脸上唇边的发丝,更是让她羞惭。

独眼马匪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用那只受伤的左手拈起一缕发丝,嘲弄道:“大周的公主,果然娴静贞淑,仪态端庄!”

他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话。

秾华心中一动,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营帐里的宫女那么多,你为什么一眼就认出我是公主?”

他的眼睛在月夜下,清亮有神,带着几分得意:“自然是我眼光毒辣。”

“你不是马匪。”

马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大概没想到,秾华会这么快猜出他的身份。

但他依然不承认,反问她:“我不是马匪,那是什么?”

秾华不着急回答,先跟他谈条件:“我猜对了,你会放过和亲使团吗?”

马匪也不给她回答,先反问她:“倘若你猜不对呢?”

秾华还没回答,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他的部下们追赶了上来,用蕃语向他汇报情况:

“主人,他们追上来了。”

秾华看向来路,月色下,卫队长带领的骑兵越来越近,不出半刻,就会落到马匪的埋伏圈。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咬牙下定决心:“我任凭你处置!”

独眼马匪闻言,放声大笑起来,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他擦干净那枚金钗上的血迹,递到秾华面前,温和的语气中却蕴藏杀机:

“公主殿下,别再起杀我的心思。如果我死了,我保证,我的这些手下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秾华假意接金簪,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扯他的眼罩。

他下意识闪身避过,让秾华再一次扑空了。

秾华本来就没指望能真把他的眼罩扯下来,只不过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

“你们压根不是什么马匪,你们是北蕃国主派来的。”秾华用蕃语对他身后的那些马匪说。

“马匪”们面露震惊之色,他们的反应无疑是在告诉秾华,她猜对了。

匪首却依然气定神闲,缓缓揭开眼罩。

跟秾华料想的一样,眼罩只是他的伪装,他的右眼像左眼一样清亮。

随后,他又扯掉了脸上伪装用的络腮胡子,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那是一张跟中原男人截然不同、充满异域风情的脸,俊美到看过之后,就绝对不会再忘记。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北蕃国主派来的?”

“在我来北蕃和亲之前,早了解过这边的风土人情。”

“在商人来往的商道上,的确会有马匪抢劫。但他们是为了劫财,绝对不会去碰官家的队伍。”

“可你们竟然敢肆无忌惮地闯进公主的营地,劫持公主。这会是普通马匪吗?”

“再者,你们懂得在狭隘的山谷设伏,这不像马匪,反而更像……官兵。”

马匪们又是一阵哗然。

跟他们比起来,这个俊美的匪首倒是淡定如常:“所以呢?”

“北蕃国主不想娶公主,可劫杀公主的名声又太难听了。”

“他就派手下冒充马匪,以劫掠的名义杀掉公主。即便大周皇帝怪罪,他也可以把一切都推到马匪身上。”

匪首轻笑:“这么说来,你落到我手里,不是死定了?”

“本来我也这样认为的。可适才我落马的时候,你救了我。我想,杀不杀我,你做不了主。”

匪首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秾华,神情复杂。

秾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着手腕的疼痛,整理纷乱的头发:“带我去见你的主人吧。”

“我就是。”

“我说的是北蕃的国主。”

“在我这里,你还能活。落到他手里,你必死无疑。”他警告秾华。

“不会的。他不会杀我。”

她的回答让他好奇:“你就这么自信?”

“是。”

“好!我就看看,你怎么能在北蕃国主那里活下来!”他饶有兴致地答应了。

这时候,有“马匪”报告,追击的和亲卫队已经进了峡谷。

他看着秾华,似笑非笑:“抓住他们就好了,不要下死手。我要给公主殿下一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