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邕州城慢慢沉浸在月色之中,高墙内外,一盏盏明灯犹如繁星点缀,铺满了长街短巷。
崔玉衡待脸上热意退散些,低声坦言道:“郡主,某方才说的是认真的,如若崔氏会伤害到郡主,某便是死也不会被人利用。”
李元聃点了点头,说:“如此,某便知了。”
其实,为了陛下,只要崔氏不对她下杀手,与她在朝堂上再如何不相容,也不过如今的局面,她也不会对崔氏下杀手。
这个局面,杀了崔氏,为难的,只有陛下。
而为了陛下,她什么都能做。
可一旦崔氏选择了对她下了杀手,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不再尊敬顾念陛下,如此,那就谁的拳头硬,就是谁活。
不过,她这两年,她为避嫌,交出了不少东西,义母驾崩得突然,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慢慢收回交出去的东西。
“崔郎,那么即使崔氏覆灭,你也不在乎么?”李元聃忽然问他。
梦里,她与崔氏的争斗没过两年就因为崔氏的刺杀而恶化,后来接连崔太后暴毙,陛下染疾病逝,崔氏再次捧着有着一半崔氏血脉的二殿下上位。
那时,她为了收拢权柄,手上沾了很多世家的血,尤其崔氏。
梦里,崔玉衡在二殿下登基后就病了,一日比一日消瘦,现在想来,他夹杂在枕边人和家族之间,无法相劝,无人听他说,无人在乎他的感受,所以才一病不起。
再后来,他的病忽然好了,她还以为是回光返照,于是陪了他一段时间,没想到……
崔玉衡垂眸,双手抓着膝盖的衣袍,微微发抖,李元聃缓了声音,说:“不过只要崔氏不主动害某,某不会处理他们的。”
崔玉衡点了点头,情绪依然很低落。
崔氏毕竟生他,养他,如果他因为倾慕她,而完全抛却了家族之恩,那么她便也不敢留他在枕边了。
罄月那边咔嚓两声,说:“开了。”
薛羽起身过去,接过打开,验了验,这才递了过来给李元聃。
纸条一片空白。
“没有药水的痕迹。”薛羽说。
崔玉衡抬起头愣住了。
李元聃笑道:“接下来就有劳崔郎了。”
崔玉衡愣愣的问:“啊?郡主,某要怎么做?”
李元聃道:“就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崔玉衡稀里糊涂的点点头,随李元聃回了房间,赤霄薛羽罄月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这个玉符的纸条他们早就拆出来看过,禀报了大人后,大人非要说让崔玉衡自己说出来。
如果不说,就按原计划行事。
如果说了,就让崔玉衡来主导这件事。
结果,崔郎君不仅说了,还义正辞严的向大人表了态,还表了白。
久久,罄月憋出一句:“大人太坏了~”
赤霄和薛羽捂嘴大笑,然后各自散去。
回到里屋,崔玉衡缓过神来,想起方才自己那番“某愿为郡主而死”的慷慨表白,顿在原地,浑身开始发热,从脚尖烧到了发尾。
只见李元聃褪去外袍,坐在床边,拍了拍一旁的位置,说:“崔郎,过来。”
崔玉衡抬眸看到眼角都勾着笑意的李元聃,他哪里见过这样媚气的李元聃……
帐幔里,红浪翻滚,旖旎不已。
这一个月的锻体颇有成效,李元聃想着,压着崔玉衡的翻过身来。
初晨薄雾,似纱如絮。晨曦微熹,曙光初现。水波粼粼,绿竹青瓦。
崔玉衡醒来时,晨光映在雕花窗柩窗纸上,斑驳柔和,床上还是只剩自己,他睁眼躺着发了一会儿呆,才起了身。
在崔氏,他从未如此赖过床,不曾想嫁了郡主后,反而是他被娇惯得日日睡到自然醒。
想到郡主,崔玉衡嘴角一直勾着笑。
锻体训练结束,崔玉衡找了个锤子,将玉符砸碎,展开纸条,然后找了木匣胡乱装上,出府前往七丽阁。
到了七丽阁,崔玉衡把木匣丢给七丽阁掌柜,冷哼一声,说:“叫他亲自见某,莫作这种背人行径!”
七丽阁掌柜见崔玉衡一改往日温润模样,眉目严厉,冷峻高傲,有些不知所措,缓过神来想起先前的吩咐,便道:“郎君这边请。”
七丽阁掌柜将人引到后院,敲门道:“先生,崔郎君来了。”
房门打开,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从屋里出来,对七丽阁掌柜说:“黄掌柜,有劳了。”
七丽阁掌柜离开后,中年男人向崔玉衡行礼,说:“某范阳卢金云,见过崔十三郎君。”
崔玉衡上下看了看,有些傲慢无礼,说:“某再如何不得志,也是崔氏嫡系子弟,卢氏如此羞辱于某所谓何意?”
那个木匣子,七丽阁掌柜已经转交给了卢金云,卢金云打开匣子,看到玉符碎了,纸条也展开了。
卢金云笑道:“请崔郎君恕罪。”
崔玉衡轻哼一声,声音也缓和了些,问:“范阳卢氏如此找某,所为何事?”
卢金云抱拳向崔玉衡躬身,说明来意:“某乃崔氏十二少夫人的乳兄,奉某家女郎之命前来寻郎君……”
崔玉衡眉眼藏不住笑意的打断了话,问:“真是嫂子?可是兄长找某有事交办?”
卢金云点头,问:“大郎君十分挂念您,崔郎君近来可好?贵阳郡主对您如何?”
崔玉衡喜上眉梢,又慢慢垂下眉头,说:“某是嫁人,能好到哪里去?”
卢金云安慰道:“崔郎君受委屈了。”
崔玉衡撇嘴便继续说:“郡主待某如待阿猫阿狗,性情冷峻,一言不合就罚某蹲马步……”
卢金云表情舒展,嘴上却义正辞严道:“贵阳郡主竟然如此待崔氏子弟,欺人太甚!”
崔玉衡点头,说:“可不是,卢兄你可要帮我跟兄长说说情,让他救救某啊……”
卢金云垂眸心想,崔玉曙要是真愿意帮崔玉衡,那崔玉衡根本不会被嫁过来。
卢金云点头应下,又神情犹豫,语气抚慰道:“只是眼下大郎君有事交办崔郎君,需要崔郎君且忍耐稍歇。”
崔玉衡连忙问:“兄长要某做什么?”神情惊讶又欣喜,“某如此……还能帮得上兄长的忙?”
卢金云微笑道:“崔郎君妄自菲薄了,您是大郎君的胞弟,自然亦是聪慧过人。”
崔玉衡挥挥手,说:“莫说这些虚的,快说快说,何事?”
卢金云说:“大郎君想让崔郎君迷惑住贵阳郡主,再收集贵阳郡主意图不轨的证据……”
崔玉衡皱眉,问:“什么意思?要某以色侍人?!”
卢金云顿住了,关注点怎么是这个?只好道:“非也,非也,大郎君只是希望您能顺利收集证据,保全自身。”
崔玉衡这才问到:“郡主有什么意图不轨?没头没尾的,对谁意图不轨?”
卢金云说:“自然是……”指了指天上。
崔玉衡微微皱眉,直接说:“郡主可是陛下义姐,为何要不轨?”
卢金云汗颜,解释说:“是对崔太后不轨。”
崔玉衡恍然,说:“原来是对崔氏啊……”
卢金云又顿住了,正要解释,就见崔玉衡摩拳擦掌,说:“某乃崔氏子弟,欲对崔氏图谋不轨者,某绝不能忍。”
卢金云想,就这样吧。
崔十三郎虽然是崔十二郎胞弟,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本比不上他们范阳卢六娘子的夫君崔十二郎一二分!
实乃朽木不可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