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对儿童的研究悄然成为一场社会性运动。我们无法确切地指出是由哪位伟人为这场运动吹响了号角。确切地说,它就像火山爆发时喷出的岩浆,自然而然地把火种带到各个角落。其实,所有影响深远的社会运动的诞生过程大多如此。毫无疑问,科学在这场巨变中功不可没,它是促成儿童研究运动的决定性力量。最初,得益于卫生学的进步,儿童死亡率大大降低。而后,科学研究又揭示了沉重课业压力对儿童造成的巨大伤害,儿童沦为教育的牺牲品,几乎可以视为被判了有期徒刑的囚犯,因为人类的童年时期恰恰是随着校园生涯的结束而画上句号的。
在当时的儿童卫生学研究中,儿童全是一副副可怜的形象,紧绷的神经,昏沉的大脑,疲惫的背影,压抑的内心,一副准备好要受苦难折磨的模样。
在长达三十年的研究之后,我们得出这样的观点,儿童作为人类群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其成长过程中接连地被给予他们生命、抚养他们成长的父母,以及整个社会生活所扭曲。“儿童”意味着什么?对于被焦虑和疲惫双重施压的成年人而言,儿童意味着无尽烦恼的来源。
在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中,面积有限的房子里没有属于儿童的空间,外面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车海和行色匆匆的人群,自然也无法满足儿童的需要。大人们为生活各自奔波,无暇顾及孩子。父母们或是被工作占据,或是由于没有工作而使得整个家庭陷入焦虑。即便是在那些经济条件宽裕的家庭,儿童也只能被托付给陌生的保姆们,活动区域只局限在自己的房间,甚至连亲生父母的地盘也不被允许靠近。儿童始终找不到让自己心灵得到放松的避风港。处处都有神圣不可违犯的规则,哪里都贴着“成年人专属,儿童勿碰”的标签。什么是属于他们的?没有。就在几十年前,甚至都没有儿童座椅。“来,坐我腿上抱着你”是那个时代孩子们常常听到的话。
当时儿童只能选择坐在成人的座椅或者地板上,却又常常因此受到责备。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被人抱在腿上。儿童就只能在成人世界的夹缝中小心翼翼地生存。若是有哪位大胆的儿童想要试探着进入大人的领地,会被毫不留情地驱逐出场。儿童仿佛是成人社会里那些被剥夺了人权的群体,被挤压到社会的边缘,蜗居在不属于自己的空间,任何人都可以对其呼来喝去,毫无尊严。儿童的世界被大自然授予的某种权力随意操控,该权力叫作大人的特权。
我们还注意到一个古怪的心理现象,成年人从来不关心如何为自己的孩子营造专属空间,或在社会组织结构中为儿童空出一片预留地,他们对此不屑一顾。在制定社会规则时,成年人将自己的小小继承者们抛诸脑后,毫不关心,儿童被隔离在规则之外。这种现象的本质实际上是出于每个成年人内心隐藏的专制本性,这使得他们随心所欲地对孩子的人生随意插手。我们必须要说的是,每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都带来了新能量,恰恰是这些能量推动了社会的不断变革,也为人类繁衍过程中由于种种错误累积而滋生的沉闷氛围注入了新鲜空气。
不过最近,从人类诞生伊始一直延续到最近几个世纪的社会环境有所变化,人们对儿童命运的认识也开始逐渐转变。最初,卫生学关注的是大量儿童所面临的生命威胁,不计其数的儿童难以存活。卫生专家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降低一岁以内儿童的死亡率。那个年代死亡的儿童数量巨大,能活下来的儿童几乎被视为远古大洪水中的幸运儿。到了20世纪初,专家们开始深入社会不同阶层,研究儿童的新特征。学校的形象也在发生转变,温和、包容的教育原则在学校和家庭中得到传播。
现今社会中,科技进步给儿童生活带来了诸多改善;另一方面,社会建设中越来越体现儿童的重要性。社会改革者们在工作时常常能够以儿童为出发点,城市建设规划里给儿童预留了花园、公园、广场和游乐区域。文化方面,建设儿童剧院,出版专门的报刊图书,组织旅行,设计、制造符合孩子身高要求的家具。教育家们开始把儿童组织起来,参与分组活动,带领他们体验社会行为准则,认识自身价值,产生了诸如美国男孩俱乐部和儿童共和国等儿童团体。
而一些政治改革家则蓄意将儿童作为实现其自身理想规划的有力工具。无论如何,不论是动机单纯的关爱,还是动机不纯的利用,儿童这个话题在当今社会中无处不在。儿童不再仅仅代表着家庭中的一个小小成员,不再只是周日穿上漂亮衣服,牵着爸爸的手出门游玩,处处小心翼翼不把身上弄脏的小孩儿。不,儿童已经成为社会生活中的重要角色。
如今,围绕童年生活展开的各种活动背后都蕴藏着巨大深意。如前文所提到的,这不是某位伟人的发明创造,或是某个组织的刻意运作,只能说,属于儿童的时代已经到来。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随之凸显,即童年阶段的社会属性问题。
尽管上述活动属于零星的偶发事件,不足以体现整体趋势,但也证明了在社会中自发出现了倾向于社会变革的愿望。这种变革意味着新的时代、新的文化。在过去的时代,人们普遍只关注如何给自己创造便利、舒适的环境,他们考虑的只是适宜于成年人的环境。
如今新时代的曙光初现,新的时代下,我们需要为两类人努力,即大人和儿童。在这个新社会的文明中,需要预备两种社会环境、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即大人的世界和儿童的世界。
我们面临的任务并非是从各类社会活动做表面的、粗暴的调整,推动各种涉及儿童的公共、私人活动协调发展,因为一旦如此,就意味着把人的儿童时期孤立起来,将其视为独立于成年世界之外的不相干部分。
童年阶段的社会属性问题已渗入人类社会内部,深入我们成年人的生活,提醒我们要与时俱进,更新理念。儿童并不是能用客观视角审视的外人。儿童时期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这个阶段足以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人类在生活中表现出的善与恶都与其自身童年阶段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们常常把自己的全部错误都归因于童年的经历,而这些错误又会对下一代产生反作用力。我们终会离开这个世界,但我们所犯下的错误对儿童心灵造成的不良影响却永久地保留了下来。如此循环往复,一直传递下去。触碰儿童就意味着触碰到整个群体中最敏感的一个部分。该群体来源于过去,又朝向未来。触碰儿童就意味着触碰到一个最脆弱、最有活力的部分。一切都可能在瞬间发生改变,一切都充满着活力,蕴藏着未知的秘密,等待着教育的力量去挖掘培养。
怀揣关爱儿童的伟大愿望,自觉投身儿童教育,并将这份事业坚持到底,我们就能获取人类的秘密。历史上,人类正是凭借这样的努力从自然界中获取了一个又一个秘密。
童年阶段的社会属性问题就像一棵小小的植物,刚刚破土而出,我们被它的稚嫩所吸引,同时也发现,它已经牢牢植根于泥土之中,想要拔出来并非易事。必须努力地、努力地向下挖掘,它的根在地下纵横交错,伸向各个方向,如同一座迷宫。要想把这棵植物连根拔起,就得把整片土地翻个底朝天。
这些根茎就是人类潜意识的象征。必须要把人们脑中那些僵化的、一成不变的东西抹去,才能去理解儿童,直觉地认知儿童的心理。
大人们的盲目自大和对下一代的漠视被一代代地传承了下来,每个成年人在儿童时期的亲身经历又完整地传递给他的孩子。毋庸置疑,成年人都是爱自己孩子的,但他们又常常无意识地伤害到他们。尽管不易被察觉,但两者间的冲突已然成了一个普遍现象。儿童问题是一个社会性问题,理解该问题有利于我们更好地掌握人类发展规律,同时获取新的自我意识,为自己的社会生活找到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