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清风徐徐。
寝殿屋檐上的鸟儿忽然振翅惊飞,掠低空向皇城飞去。
殿内,烛火昏黄,孤影未眠。
刘谌坐在榻边,听着窗外的风声,双目怔怔出神。
在他背后,龙凤绣被之下,美人儿轻拈被边,睡的正香。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正在发愣之际,背后窸窣轻响,佳人起身,睡眼惺忪道:“大王,夜深了。”
美人儿拾起枕边的衣袍,轻轻披在了刘谌身上,又小鸟依人般地伏在了他的背上。
温香软玉,春风细语,这真真切切的触感,令刘谌浑身一颤,发出了一声长叹。
果真不是梦,自己真的穿越了!
脑袋传来了阵阵疼痛,记忆停留在了汽车冲下悬崖的那一刻。
他只记得自己驱车从西安前往成都参加一场葬礼,结果在路过绵竹的时候,车子不知为何突然失控,直愣愣冲出了山道,坠下了山涧。
再往后,记忆似乎丢失了,等他再度睁眼,便躺在了这卧榻之上,美人之旁。
刘谌不禁暗自苦笑,连去参加什么人的葬礼都想不起来了。
这下可好,没把别人送入土,倒先把自己送走了。
哎!也罢,虽然穿越了,起码活着不是?
想到这,刘谌正要松口气,可却是忽然一愣,不对,方才这女子称自己为“大王”......难道......
刘谌顿时心中咯噔一下,惊疑不定地出声问道:“今岁,是何年月?”
那美人儿扑棱着水汪汪的双眼,疑惑答道:“回大王,今朝是景耀六年,现在已过子时,当是十月初二,大王可是睡糊涂了?”
刘谌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欲哭无泪。
好好好,贼老天,这么玩是吧?
景耀六年,大王,刘谌,不用再细问,他已经知道自己穿越成何人了。
定然是那位与自己同名的季汉北地王!
刘谌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前世他是个混迹职场的社畜老油条,闲暇时会看一两本历史类的书籍消遣时间,对蜀汉的这段历史略有所知,但不甚详细。
景耀六年,蜀后主刘禅在成都出降,蜀汉就此灭亡,原本的北地王刘谌痛哭于祖庙之中,与妻儿同死殉国。
刘谌越想越无奈,穿越到什么时候不好,偏偏穿越到了亡国之时。
这时,背后的美人在他耳边温声细语道:“大王眉头紧蹙,可是忧心国事?”
刘谌连连苦笑,轻轻叹息道:“是啊,国事艰难。”
他略显紧张地回头,目光偷偷瞄向了美人,只见其面如桃花,云鬟婀娜,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当真是我见犹怜。
想来眼前人应当就是那个从夫赴死的北地王妃,崔氏。
崔王妃看出自己的夫君心绪不宁,以为是国事日颓所致,欲出言安慰。
忽然之间,殿外响起了急促而又洪亮的钟声。
刘谌一惊,从榻边站起,皱眉凝目,神色凝重的向窗外望去。
王妃崔氏面色骤变,朱唇半张,愣了片刻,便急忙对刘谌道:“大王,这是宫中召唤百官入朝的钟声,若无险急大事,轻易不会敲响!”
刘谌闻言,顿时瞳孔紧缩,呼吸急促起来。
坏了,景耀六年冬十月,只有一件大事足以让皇宫警钟长鸣,连夜召见百官!
贼老天,自己才刚刚穿越而来,好歹让人喘口气啊!
王妃崔氏匆忙下床,连声唤来侍婢,为还在发愣的刘谌更衣。
伴随着钟声,整个王府都点亮了灯火,府中仆役宾客们纷纷聚在院中,向着皇宫的方向惊惶望去。
片刻,刘谌内着黑缘中衣,外套山水祥云纹锦绣纱袍,头戴远游冠,赤绶四采,佩玉具剑,站在了府门之前。
马车已经备好,崔王妃向刘谌微微一礼,含情脉脉道:“愿大王平安归来。”
刘谌仰面望月,喟然一叹,大汉,要亡了。自己身为汉室宗亲,欲得平安何其难也!
钟声急迫,声声震颤人心。
他扭头看向了身边的王妃,那充满爱意与崇拜的眼波流转,令刘谌心头一热,精神稍振。
“爱妃勿忧,本王定会平安归来。”
说罢,刘谌便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门前的马车,向着皇城急速驶去。
刘谌掀开车窗的帘子,沿途看向窗外。
长街之上,高门纳驷,坛宇显敞,应当是勋贵所居。
不久,马车行过咸阳门,越龙堤池,来到了宫门之前。
宫城缘山而建,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瞰江,华阙双邈,重门洞开。在月光与灯火的照耀之下,金铺交映,玉题相晖。
刘谌下车,望着巍巍蜀宫,震撼不已。
这便是曾经群英荟萃的蜀汉龙兴之地。
此刻,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真是如梦如幻。
天风浩荡,武担山上,潇潇落叶翻飞。
向东望去,龙堤池畔,宫城之外,有一座大门紧锁的府邸,檐下灯笼残破,门头牌匾泛黄,蛛网密结之下,隐隐能看见三个大字:丞相府。
刘谌见之一愣,原本起伏不定的心绪竟十分神奇的平静下来。
那里,便是诸葛武侯为季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地方,现在却是如此的寂寥冷清。
这一幕,令刘谌神情一黯,略感酸楚。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丞相用尽一生也没能走到那个梦想中的长安。
姜维从未见过先帝却继丞相之遗志命付汉祚。
后人都说季汉浪漫,可是越浪漫,却越遗憾。
这份遗憾,以至于千年之后的人们仍试图弥补,丞相一生没走到的长安,后来西成高铁只需要四个小时便可抵达,车票也以季汉灭亡的年份二百六十三来定价。
姜维为全汉祚矢志不渝的忠贞,人们将天水的有轨电车命名为“伯约号”以纪念这位“天水麒麟儿”。
恍惚片刻,刘谌不禁释然一叹,喃喃自问道:“今我来此,这份千载憾事,岂能再延绵千年?”
驻足片刻,刘谌深呼吸一口,挺起胸膛,脚步坚定地直入宫门,沿着御街登阶上殿!
灯火通明的大殿之内,群臣毕至,文武咸集。
侍候在殿门前的宦官高声唱名道:“北地王到!”
刘谌昂首阔步,直入大殿,只见宝座之上,珠圆玉润的中年皇帝面色凄凄。
眼前这位,便是自己的父皇,蜀后主刘禅。
在其身旁,站着一个身穿龙袍的青年,文质彬彬,想来便是太子刘睿。
刘禅的另一边,站着一名面白无须,长眉细目的太监,目光奸猾,正贼溜溜地扫视着刘谌。
刘谌上前对皇帝行礼道:“孩儿刘谌,拜见父皇。”
“嗯,平身吧。”
皇帝刘禅心思沮丧纷乱,语气悲凉地摆了摆手。
刘谌起身,面朝群臣,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了殿陛之前。
望着蜀汉群臣,刘谌心中既紧张又兴奋,从前那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姓名,今日化为了眼前一张张鲜活的面容,令人百感交集。
“诸位爱卿,卫将军诸葛瞻他......兵败绵竹了。”皇帝刘禅苦涩道。
皇帝的话,顿时如惊雷般在大殿之中炸开。
群臣皆是目瞪口呆,仓惶无措。
刘谌却是悄悄一叹,果然正如自己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