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权红鼻子见大当家的沉默不语,似乎还在犹豫不决,便说道,“我看戏台上演过,司马懿当年手指着洛河发誓,还找了几个有重量级的担保人担保,最终还是违背了誓言。他那么大的人物,说话都跟放屁一样,咱们咋能轻易相信百景玉哩!”他的思路完全是顺着自己的属下们私下里谈论时的思路而来。
“这样吧,老二对洛阳城里比较熟悉,就趁此机会,到城里跟踪百景玉,调查一番,去去咱们的心病!”宫锦儿想要说话,靳黄脸已经发话道,“老三到账上多取些银元,赶紧去置办军火,这年头手中要有枪有粮,才能心中不慌哩!”
权红鼻子接了任务,心中暗自欢喜。他知道靳爷是懂自己的,十天半月要去一趟洛阳城的安仁里,要不然人生便失去了乐趣。
进入洛阳城南门长厦门后,天已经微微暗了下来,权红鼻子本来是要直奔洛阳县政府而去的。县政府后院里住着的那个面目清冷的漂亮女子,一直都让他的心中痒痒的。他曾幻想过,如果马县长真的将她许配给自己,以后便再也不逛窑子了,要安安分分地和那女子过日子。
在南大街上刚走没多远,他抬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那两人一左一右,边走边聊着什么,似乎很是投机。只听一人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百兄顾念苍生,实乃河洛第一流的人物哩!”
“逯兄谬赞了!只不过我凑巧有这么个能力,别的人只不过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要不然他们也会帮忙的。”穿着长衫的汉子微微笑道,“可惜我送去的只是一些红薯,要是有白面就好了!”
“白面?!嘿嘿!”逯氿冷笑道,“马县长家里倒是有不少,可惜他拿来牟利,不愿意赈济灾民哩!”
“哎——人各有志嘛!”百景玉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道。
逯氿挤眉弄眼,显然很是鄙夷马县长的行为,讥讽道:“亏他还是洛阳县的父母官哩!日你娘!自古以来,正是因为这些王八蛋龟孙掌了权、得了势,才搞得民不聊生哩!”逯氿毕竟也是一个青年人,说到不平处,心中和其他的热血男儿一样,都有着无限的愤慨。
“逯兄说得有理!”百景玉手中折扇轻轻比划着,眉宇之间一股子浩然之气充沛期间,酸溜溜地说道,“日你娘!我看这些年洛阳城头变换大王旗,偏偏却是这种人掌权、成势!真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权红鼻子带着几个兄弟,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听他们辱骂马县长,他心里便有几分不服气。他在洛阳这许多年,常听人提起一句话——“是龙都有三分水,没有大水有小水”——更何况马县长可还是自己的“未来岳父”哩!自己的屁股应该坐在哪边,这不是明摆着嘛!
“百兄,去安仁里喝上一杯杜康酒?”眼看着到了十字街头,逯氿提议道。
权红鼻子听到“安仁里”三个字,心中又将“冰儿”暂时抛下,想着去安仁里吃个现成的。
“逯兄倒是胆壮,还敢去安仁里?!”百景玉提醒道,“记吃不记打——忘了在安仁里被军统特务抓去的事儿?!”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逯氿舔了舔嘴唇,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兄弟我就这么个毛病,喝杜康酒、吃洛阳水席、夜夜去采牡丹花!”
逯氿的“毛病”,十分对权红鼻子的胃口。其中“夜夜去采牡丹花”,更让他有一种“如遇知音”的感觉。他一贯的观念认为,万物既然分了阴阳,天地既然生了男女,就应该阴阳相协调、男女来搭配。
青罗山的几个兄弟,在夜色的掩护下,在洛阳城十字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跟着百景玉和逯氿两人。此时此刻,他们需要做出抉择——跟踪百景玉,还是跟踪逯氿。
权红鼻子久在江湖,又身为青罗山二当家的,当然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给属下一个兄弟手里塞了几块银元,让他带着属下们继续跟踪调查百景玉,自己则跟踪逯氿而去。
逯氿是军统洛阳站站长,身后有人跟踪,他自然知道,只是将计就计,并不点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安仁里大门外,艳红的灯笼高高悬挂着。逯氿饶有兴致地回头看了一下,见一个身影快速地往一旁躲闪开来。他嘴角微微上扬,接着昂首阔步进了安仁里妓院。
男人一眼见了玉天仙,来不及多说一个字,上来便是一个饿虎扑食,将女人扑倒在地。女人看清了军统站长的面目,却不加反抗,两人在地毯上搂抱在一起,肆无忌惮地脱光了彼此的身上的衣物,在地上尽情地滚动了起来。
权红鼻子见逯氿进了一个房间,哪里还有心情再跟踪调查对方?一溜烟来到了相好的屋子内,急不可耐地干起了好事。
负责跟踪调查百景玉的青罗山兄弟们,倒是尽心尽力。他们穿梭在人流中,不远不近地跟着百景玉。只见百景玉经过一个店铺门口,愣愣地站在街上,一双眼睛不时朝店铺内看看,像是看中了店铺的老板娘,被对方风姿绰约的身材所吸引;又像是遇到了私底下接头的人员,双方正在悄悄地传递着什么消息。等到百景玉盯着看了一会儿,往前走去。大家经过店铺时,特意朝里面看了看,是一个摆满了各种花盆、开满了五颜六色牡丹花的花店,老板娘的确有几分姿色,很能让人想入非非。
“百公子果然风流倜傥,对花店的老板娘有些想法!”一个青罗山汉子被老板娘迷住,便觉得百景玉和自己有了同样的想法。其实,百景玉酷爱牡丹,自己在洛阳城东、北邙山下的深沟——牡丹谷中种植了数百亩的牡丹花,但是为了给前来逃荒的灾民留一口吃的,已经全部铲掉种植成了产量颇高的红薯。在街上看到了牡丹花店,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至于店内妖娆的老板娘,则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众人在后面跟着,见百景玉径直来到河南府中学堂对面的一个豆腐汤店里喝了一碗汤,又往前绕到洛阳东门,出了建春门,往东走上两里路,便看见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子,正指挥着几个人忙活着,空气中煮熟了的红薯香味飘散过来,让每个人的味蕾都瞬间有种享受生活的感觉。
“日你娘!真太娘的香哩!”一个汉子用手抹了抹嘴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朝着煮红薯的大锅看过去。他的眼睛既看大锅里煮着的满满一锅红薯,又看锅旁亭亭玉立的一个大美人。
“大家不要慌!不要挤!每个人都有份儿!”女子清脆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关爱,分明是一种雍容华贵般的落落大方呀!
灾民们面孔漆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锅和锅里的红薯,那是他们的生命,站立一旁的女人给人一种错觉——她便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哩!
“彩蝶!辛苦了!”百景玉走上来,从怀里掏出手绢给女人的额头擦拭了汗水。青罗山的汉子们这才想起来,这个女子正是当初权红鼻子抢上山来,准备当作压寨夫人的女人。
女人见男人平安归来,眼神中的喜悦快速蔓延到了脸上、身上以及每一个动作上,笑着说道:“你回来了!?渴不渴呀?百安,快给你少爷倒碗热水!一会儿红薯就煮熟了,给你也吃上一个。”
青罗山的汉子都是些粗人,没有明察秋毫的眼光,也没有细致入微的觉察能力。可是他们清晰地感觉到,百景玉和女人的身上,闪烁着一种金光灿灿的东西,河洛地区的人称之为“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