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刚说完,所有人都立即鱼贯出门回到了大厅。
四十多岁年纪同样披着一身甲衣的罗总管显然刚从前面回来,掌心里摊着张打开的小纸卷,田二爷一过去就抄了起来,看过后自语道:“人虽仍在四百多里外,快马加鞭的话的确夜里就能到,可为何非得是今夜...”
罗总管看到田思思,脸上似乎愣了愣,道:“二爷,外面危险,大小姐...”
田二爷冲他摆了摆手:“没事,也不可能一直把她关在里面。”
“爹,我知道!”田二爷的话显然让田思思开心,“如果我没记错,明天正好是柳风骨死掉十个月的日子,那人肯定是想在明天发动总攻一口吃掉我们,然后可以顺理成章对外宣称在亲兄弟死去整整十月的日子大仇得报。”
这当然算个不错的推测,可又感觉有点牵强,田二爷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有道理”岳环山却紧了紧佩剑,在一把龙虎椅上坐了下来,“柳风骨的死知道内情的人极少,江湖上许多人依旧以为他是正派之士为他的死感到不平,你们的对手正好可以利用这点。”
他说的是“你们的对手”而不是“我们的对手”,立场已十分明显。
但这年过半百的成名剑客马上又笑了笑:“田兄无需担心,东厂别的人你们对付,这厮就交给我了,岳某一定用这把祖传的风扬利剑刺穿他的喉咙!”
这人仿佛已忘记了刚才的事,他来这里本也不是专程找田思思茬的。
田夫人目光一直就在岳环山身上,田思思早就注意到了,不知怎么,她总觉得母亲看这位大侠的眼神跟平时不太一样。
她也是女人,虽然涉世尚浅,可直觉却非常灵敏,女人一般只有对一个男人很熟悉时才会露出那种眼神。
难道她母亲和岳环山早就认识而且熟知?
“我在想什么!”现在当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爹,给我一件甲衣,我也要参战!”田思思往前一步大声道,语气果断而坚定。
“如果要你参战,把你关在那里做什么?”田二爷望着女儿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丝父爱,“爹还要你嫁给那个胖小子,让锦绣山庄传承下去呢。”
“可是他...”田思思忽然想到了,“杨凡到底去了哪里?”
“去搬救兵”田二爷回答了四个字。
救兵!大头鬼果然不是逃兵,就知道他不会让人失望的,“可是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还不来?”但田思思还是要问,“现在外头都是东厂的人,他又怎么进得来?”
“莫非要伺机内外夹攻么?”其实她还有这句话没问出来,虽然从没见过东厂的人,可她早就听闻东厂每次大规模出动要近千人,都是久经历练绝不退缩的一流高手,很多人原本就是从江湖上招募的。
要想夹击他们得用多少人?别说山流里有没有那么多人,就是锦绣山庄自己里里外外所有的武丁算在一起也才不过三百余而已。
“无色大师有回音了么?”田二爷问道。
罗总管摇了摇头:“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这几日夜里放出去的鸽子也没有飞回来的。”
锦绣山庄训练的信鸽出了名的耐久精炼,最健者甚至可以连续飞八百里不落地休息,是一只都没成功到达北少林,还是无色大师不愿管世间闲事?
就算是东厂攻打锦绣山庄这种事,在出家高僧眼里也只不过是凡人相争罢了,上次他出来,也许只是因为无名被杀不得不管。
“飞道长呢,武当派也没有回音?”田二爷又问。
这次罗总管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如果有回音他岂非早就报告了?
田二爷仿佛瞬间老了许多,身上的甲胄也重了许多,他也在一张龙虎椅上缓缓坐下来,长长叹了口气,自己也明白刚才那些问话是多余的。
田思思只觉得眼睛又要湿了,撇开出家人不出家人不谈,即使是实力雄厚以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为己任的名门正派,在面对东厂时,往往都变得不那么正义感满满了。
她瞅着宽广大堂里的几个人,也十分清楚平时高朋满座的那些所谓“朋友”,这种时候大多选择做回了陌路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难道不就是这样?
除了岳环山,这点人田思思一个都不认识,可她明白危难时刻懂得知恩图报的真正朋友总还有几个的,田二爷以往不知多少次救人于水火,否则也不会有“中原孟尝”的名号。
“田兄,其实岳某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岳环山道。
“请说”
“田家是世袭的镇远侯,这种时候爵位难道派不上用场?”
田二爷又叹了口气,道:“岳兄有所不知,当年田家先祖为了避嫌,辞官归隐后子孙就没有再做官的了,现在的爵位只剩下个名头而已。”
岳环山点了点头,端起旁边桌上早已冷掉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田思思到现在才明白,虚空的名头简直一钱不值,关键时候他们田家还是得靠自己。
田二爷突然又站起身,慢慢走到出去的台阶前,眼望着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现在已经是午后,天上的阴云总算散开了些。“思思,午饭是不是还没吃?”问话的并不是田二爷,而是田夫人。
田思思这才发觉肚子早就空了,“上饭!”田二爷对站在堂下的唯一一个家丁道。
***
三个时辰只是眨眼间的事,一晃已到了傍晚,天色本就不亮,此时已黑了大半。
田思思并没有回自己的闺房,好不容易才出来,她生怕一回去就立刻又被锁住。
她想让田夫人把田心也叫过来,但始终没敢说出口,她并不是怕那丫头饿着,只是如果今夜那个身高一丈的恐怖人形—如果是人的话,又出现,让田心一个人怎么办?
她同样不止一次想报告这个,却怕被骂胡扯,可这一刻终于鼓足勇气,道:“娘,昨天夜里有个...”
不想她话未说完,坐着的田夫人却忽然咳嗽起来,捂嘴的手绢摊开时,里头竟有血丝!
“娘!”田思思一下窜过去。
“不妨事,只是累的。”田夫人收起手绢,示意女儿别担心。
田思思只好不说什么了。
除了罗总管所有人都还在聚义堂中,田二爷就坐在旁边,已将自己刚沏好还没喝的热茶移过来放到自己夫人身侧,岳环山却只是坐在那里看着。
他的目光有些深邃,也不知在想什么。
从田思思正午来到现在,气氛一直十分压抑,下午时东厂的人又组织了三次进攻,但每次都点到为止很快撤回去,事实上这几天都是如此。
以他们的人数和实力完全可以强攻,却没有那样做反而采取骚扰的打法,所以田二爷已连续三天没去第一线,代他指挥的是罗总管。
这时一个身穿革甲的武丁大步从外头奔入大堂,抱拳施礼道:“庄主,对面射过来一封信!”
田二爷腾身而起,几步就到了武丁面前,拿过他从怀里取出的信打开,田思思紧张地看着,这封信不用说非常关键!
“信里写了什么?”田夫人喝了口热茶,等田二爷看完了才问。
田二爷笑了一声,慢慢道:“东缉事厂掌刑千户柳风吾今夜人定要亲自登门拜访,与我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