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思思又躺在那张铺着金丝毡的湘妃竹榻上,身子歪歪扭扭,因为她实在没心思去看窗外的风景。
她又被关进了牢笼!
本来她带着杨凡欢天喜地从江南回来,就差向家里提出选个吉日成婚了,结果“中原孟尝”田二爷却一句话没说立刻阴沉着脸把她和田心一起重新关回了这宅院。
于是香闺又变成了牢笼!
田思思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被架着走哭叫哀求回头看时,她爹正给杨凡看一封信,然后那已和自己相处几个月的大头鬼表情也僵了下来,连杯子里的水都没喝一口就急急忙忙向外头走去。
他原来一向很沉稳的。
田二爷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死,但为了躲过柳风骨的暗算也付出了一个替身被害的代价,那本是一个他多年的老友。
所以田思思原以为爹爹只是一时气恼关女儿几天消消气就好了,但今天已经是第二十一天,她爹连看都没来看过一次,她娘也是。
这刚刚从外面跨年冒险回来的千金大小姐这才意识到事情绝没那样简单,如果能看到那封信,也许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惜这次田思思已没法再让田心当她的间谍去探听消息,因为这噘嘴小丫头跟自己一样,也成了不被允许出去的囚徒。
小宅院前后两扇门都已被人用京城天坚坊打造的六把顶级铜锁锁住,外头也十二个时辰有人轮流把守,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想破了脑袋也出不去。
白天定时会有人用长竹竿将吃喝从两丈高的墙外挑进来,再把昨天的空碗空碟挑回去,挑马桶用的是铁杆。
开头两天田思思都会让田心去叫挑杆露头的仆人带话给田二爷希望能尽快放她们出去,得到的一律只有两个字“不行”,等第三天田思思自己去喊话,干脆连回答都没有了。
看来这次她爹是铁了心要把亲生女儿关一辈子了!
那个自己已决定出嫁的大头鬼究竟到哪里去了?
那个足智多谋天不怕地不怕的杨少爷为何只看了一封信就脸色大变匆匆离去?
***
这天晚上突然狂风大作大雨磅礴,还打着震耳的响雷,她们虽然出去见了好几个月的世面经历了一系列磨难,可毕竟是女孩子,田心已吓得从旁边的侧榻跑过来钻进田思思的被窝。
她们名义上是主仆,但在这地方其实跟姐妹没两样。
“死丫头!连柳风骨那种魔头都敢骗,怎么怕两个雷?”田思思虽然这样说,其实自己也在抖。
“柳风骨是人,雷却是天上雷公打的,怎么能不怕?”田心紧紧抓着被窝边道。
如果只是打雷还好,可半夜的时候,她们分明看见闪电亮起时窗外有一个巨大的人影!
人影像个庞然怪物,身高没有一丈也有八尺半,远超常人,好在田思思已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惊叫的大小姐,她不仅自己没出声,也及时捂住了田心刚张开的嘴。
可惜上头忍住了,下面却不受控制,她们两个都结结实实吓尿了!
这些天田思思一直就觉得有双看不见但又无处不在的眼睛在盯着自己,难不成就是这人影?
窗外重归黑暗,片刻后下一个闪电再起时,人影已不见。
这人虽然没闯进来,但田思思和田心还是睁大了眼睛相互抱着一直熬到了天明。
天亮后雨虽然停了,天上却依旧阴云密布,田思思和田心从被窝里钻出来把衣裤换了个遍,却没有胆量把尿湿的被单被褥晾出去。
即使天光完全亮了也不敢。
晴天晾衣晾被当然正常,阴天的话就蛮奇怪了,要是被墙外挑杆的人看到闻到,鬼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田思思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但千金小姐的面子总归还是要的,如果这事传出去,即便之后获得自由,在锦绣山庄还怎么过得下去?
虽然不能在院里晒被子,不过去窗外走廊查看一下还是可以的,只不过她眼珠子扫了好几遍,也看不出地上有任何蛛丝马迹。
昨夜那么大的风雨,又怎么可能留得下半个脚印?
“小姐,我再也受不了了,要是夜里那怪物再来怎么办?指望老爷放我们出去是不可能了,得想想办法。”吃早饭的时候田心道。
“想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大喊‘再不让我出去就死给你们看’?”田思思咽下一口乌鸡莲子汤道。
这本是她最喜欢的食物之一,此刻却感觉像白开水,不过田二爷虽然把她们关了起来,饮食上却没有亏待。
“小姐...”田心忽然犹豫着道,“其实我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田思思当然问。
“去年三月初三放的那个大风筝还记得么?”
田思思眼睛亮了一下,但马上又暗下去,道:“死丫头,你该不会以为风筝能把我们两个带出去吧?”
“当然不能”田心道,“可看到风筝的人也许能”。
“是谁?”田思思放下了筷子,仿佛看到了一丝久违的希望。
“秦歌”田心也只说了两个字。
田思思浑身颤了一下,虽然她对秦歌的感觉已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但听到秦歌能救她们,心里还是一阵兴奋。
说到秦歌,这位脖子上系红丝巾的年轻潇洒大英雄原本要跟她们一起回来的,可即将抵达山庄时却接到了飞鸽传书,他在看了纸条后脸色大变,立即说有急事要办就匆匆道别。
田思思看到他临走前和田心耳语了几句,她事后一直都没问田心秦歌说了什么,因为在她的心目中秦歌已经和田心是一对,他们之间的悄悄话她不该过问。
风筝已被放到了很高的空中,按田心说的用红墨在上头写了个硕大又飘逸的“灵”字,秦歌那时并没说为何是这个字,只说只要能在远处看见这个红字,无论如何都会赶来。
“死丫头,这个真管用么?”田思思搓了搓手道,手上沾了点墨汁,她在深闺里待了这么多年,对自己练出来的书法还是有信心的。
“不晓得,听天由命吧,小姐。”
“既然有这个法子,为什么不早说?”田思思忽然想在田心的小脑瓜上狠狠敲上一敲。
“因为秦大侠讲过他那件急事起码要二十天才能处理好”田心回答,一双眼珠子紧紧盯着上空那只小小的风筝,“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田思思的眼睛却看着大门,她已经算过,就算放光了线达到那个高度,眼力最好的人估计也只能在两三里外看到,秦歌怎么可能这样巧就在附近?
她只是想到,风筝放得这样高,墙外看管的人一定看得到,所以她爹也很快就会知道,只要门上的锁被打开有人进来质问,哪怕是爹来破口大骂,她也有办法让那老头儿心软。
可是她错了。
门外没有任何开锁的声音传来,事实上她们一直等到午饭时光,也不见有半个人影来,更别说秦歌了。
田心终于弯下腰开始喘,今天风不算大,她必须一直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才能确保风筝不降低高度。
“你的秦大侠在哪儿呢?”田思思看着自己的丫鬟,终于还是没忍心说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前门外响起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思思,你这次闯的祸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