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如水,一行人还是连夜赶回了永安城。
城门的守卫睡眼惺忪,可当他看到打马在前的华服郎君胸前多出一块凸起时,心里平白激动了一下。
这又是哪家的郎君带着小情儿游玩回来了啊,还给她裹的额那么严实,必定是位绝色佳人啊,真是羡慕死他了。
他艳羡的目光太过炙热,引得王衍挑眉看向他,他连忙弯腰行礼:“府衙新规,过了子时入永安城士族需交十两银子,平民需交二十两银子。”
身后的嵩山丢下银子后,众人就往南新街赶去。
被大氅遮盖的严实的谢风月有些气闷,她轻声问道:“何时入城都需要缴纳银子了?”
王衍目视前方淡淡回道:“你走那日。”
谢风月没懂他话里的意思,追问道:“府衙下了条令文书了吗?”她边说着边把头从大氅里探出来。
王衍垂目,见她长睫扑闪,挺翘的鼻头有些微微泛红,含笑解释:“是各大世家联名要求当地府衙这么做的,周天子是颁发了新令,要求世家还田于民,想以此招揽那些平民寒门。”
谢风月鼻尖有些痒意,她揉了揉鼻子嗡声嗡气开口:“所以世家为了表明立场,反对周天子这条政令,就连入城都把世家和平民寒门区分开了?”
王衍心中暗暗夸了一下这女郎,明智的人总能见微知著。
“其他郡县也这样做了吗?”她问道。
王衍思考了会儿才回答她:“应该是了,最多就是各郡县反对的方法不同,总之还是大同小异吧,都是在银钱或者读书方向明令区分士族与平民的待遇。”
谢风月听完后,心中才有些后怕。
如今只是入城晚了些,收取的银子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像这种不公的对待,只会有少数清醒的人会怪世家独断专横,一般的平民百姓只会怪周皇室乱颁布政令害的他们没了安稳日子。
底层的百姓可不管上面的勾心斗角,他们只求一份温饱,因为被世家剥削的太狠了所以更渴求安稳,一旦这种能勉强温饱的平衡被打破,他们只会怪造成这个局面的表面原因,至于其他的,那都不是他们会考虑的事情。
世家直接在明面上跟周皇室叫板,那些实在忍受不了的人,要么背井离乡成为难民,要么胆大包天落草为寇。
这两种情况都不是谢风月遇到能处理的,她无比庆幸现在回了永安城。
王衍见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由的有些好奇:“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谢风月扬起脸,神色是以往都未曾有过的诚恳:“真的多谢郎君了。”
王衍立刻就反应过来,原来是这女郎自己回过味来了。
那不妨他再多提点一些:“皇室式微已久,如今却敢这般正面与世家对上,一定是有了仪仗。”
谢风月闻言随即脱口而出:“北原王庭!”
王衍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你一个足不出户的世家女,怎么知道乾安与北原王庭的事?”
谢风月神色变幻,最终还是尴尬笑了笑:“我不过是听兄长说过一嘴,就卖弄了一下罢了。”
她确实听兄长说起过北原王庭的事,不过是此兄长非彼兄长,她是听过嫡亲兄长谢凌云提起过。
他当初在族学时,夫子布置的课业就是论乾安与北原的关系。
谢凌云那时年少轻狂,策论中高谈阔论北原的人不过都是些偏远蛮族罢了掀不起风浪,还得到了夫子的夸奖,他归家后就把这事跟谢风月分享,他可没管当时还不满十岁的谢风月听不听得懂。
可最终不过三四年光阴,那个被众人以为区区蛮族的北原,就脱离了乾安的统治自立王庭,甚至还吞并了原属于乾安附属的数个小国。
至此她再从兄长口中听到北原王庭时,都是愤恨中带着钦佩。
如今当公子衍说起周皇室会有依仗时,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个崛起迅猛的北原王庭,除开这个她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是能与乾安大大小小世家抗衡的了。
王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倒是实诚,确实有消息说是周皇室要与北原王庭和亲,不过这都是些猜测而已,北原那边....”
谢风月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狂跳,她急忙打断他的话转移话题问道:“郎君的宅邸还有多远啊,我骑马骑得腿疼了。”
她不想知道什么天下大局如何,她只明白一个道理,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她想要好好的活着,活着过她美好的贵女生活,反正天塌下来了还有高个儿的顶着,与她一介女郎有何干系呢。
王衍对这女郎打断他的话毫不在意。他心知肚明,这女郎不过又是在趋利避害罢了。
“快了,过了这条街就到了。”
谢风月听他没有再提起那些事,这才缓了一口气轻嗯了声。
独门独户的三进院子坐落在永安的贵人巷,顾名思义这条巷子房舍里住的都是些士族,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不敢在这边驻足,生怕一个不注意声音大些,就被士族们寻由头入了奴籍。
到了宅门前,守在院子的柏山立刻就迎了出来。
当他看到公子衍马背上还坐着一人时,表情怪异。
他前些日子一直都外出办事,并未曾随伺郎君。对这月女郎的所有事情都是从嵩山口中的得知的,他实在想不通为何郎君会与这种女郎同乘一骑。
谢风月觉察到一股目光紧盯着她,她脸庞半掩在大氅下循着望去,见着门口那人时怔愣了片刻。
“这...”
公子衍身姿挺拔如松,他伸出手仰头看向她:“那是柏山,嵩山的双胞胎哥哥。”
谢风月十分自然的扶住他的手,等着他接她下马。
他勾唇一笑轻挑眉目,向前踏出一步,稳稳的接住了倚靠过来的谢风月。
谢风月赧颜,这才反应过来了,她这一行径还真拿这公子衍当成仆从一般对待了。
她赶忙开口恭维:“真是麻烦郎君了,您真是有君子风范啊。”
王衍看她快速抽回的手,捻了捻手指感受着手上的余温笑道:“夜深了,女郎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多费些心思呢。”
谢风月心中这才爬上了烦忧,明日确实有场大戏要唱呢。
就算谢太傅看在她母亲的份上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可那谢夫人那里怕是不会轻易把这事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