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小姐,你相机

我完全不在乎林朝夕的威胁,催命的嘶哑报数。

林朝夕就像是一个被卖进勾栏的花魁,在我这位大豪客面前,羞涩又窘迫褪下所有伪装。

这一刻,林朝夕又是羞恼又是无助。脸上现出九分的焦急,剩下一分是对胜利的渴望。

“八!”

“七!”

“成交!”

暮地间,林朝夕狠狠跺脚,银牙咬紧恨声疾呼又慌又急。

“快说!没时间了。快,快说啊你……”

“你讨厌你!”

我手一翻,镇山撑凭空冒出:“方州现在的办公地址?”

轰!

林朝夕就像是触电那般,卡姿兰大眼鼓圆,眼珠暴凸。

眼瞳里尽是最深的错愕和决然的不信。

瞳孔深处泛起滔天巨浪,如我斩龙时候的地震,连绵不绝。

“五!”

“四!”

“三!”

“在国……”

千钧一发之际!

林朝夕如梦初醒,急速报出地址。

说话的同时,一只手急速从我手中抓起虎撑。

“一!”

宛若新千年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林朝夕看着我手里的五千块现金,神魂飘飞。

她的整个人仿佛劫后余生那般,额头汗珠渗出,香汗淋漓。

满空尽是那馥郁的桂花香,芬香飘逸,令人沉醉。

“谢谢!”

我神色依旧,木然道谢,声音走样。

“我谢谢你个头!我才谢谢你!我谢谢你全家!”

“你个混蛋,给我挖坑下套!”

“你耍我,你玩儿我,还好意思收我五千块……”

林朝夕手里握紧虎撑,惊魂未定对我痛骂,尽情发泄对我的愤恨和憎恶。

突然间,林朝夕捂住嘴巴,满是惊恐!

一股比桃花还要红的潮自脖颈生起,迅速蔓延全脸。

到最后,就连那耳根都红透!

“混蛋!”

“你……”

回醒到自己说错话,林朝夕痛骂出口,却又扭捏得不行,恨不得在地上抠出避难室。

偏偏的,在隐藏的摄像头窥视下,她却是摆出一副淡然怡静冰清玉洁的沉稳微笑。

那幅样子,言语难述,好看得不得了。

这个女孩,城府心机足够的深,演戏足够的真,着实叫人惊叹。

我没多言,拾摞物件,擦着林朝夕身畔慢慢走向靠站的457路。

就在这时候,突然林朝夕叫住了我:“童先生!”

转过身的功夫,林朝夕的声音又变了一个调。

她冲着我身后的摄像头轻然招手,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童先生,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只管送过来。”

“我一准儿给你好价钱!”

银杏树下,薄雾如纱。

林朝夕霞飞双颊,带着惊心动魄的美,在秋雾中渐渐隐没。

“林小姐,您相机。”

朦朦薄雾中传来林朝夕的痛斥。

“你才像鸡,你全家都是……”

忽然,一声惊呼刺破宁静的大柳树初晨。

“呀,我的相机!”

“我相机,我相机,快停下……”

半夜秋雨浓雾散去,露出水洗过的蓝天。

秋分后的第一缕阳光懒洋洋洒出东方。

香山的红叶悄然吐出一丝生涩的初红,还挂在大水井旁老槐树叶上的秋雨慢慢变成凝结成珠,悄然坠下。

红墙褪色,牌坊斑驳,游人如织。

沿着国子监街继续往前,过了孔庙,转过退省门,我站在一条地图上没有标注的巷口。

小巷不深,不过二十来米。宽不过四米。中间错落停放着六台车。

尽头,两道朱红色的木门贴壁开启,斑驳而沧桑。

木门之后,就是我用价值十万的镇山撑换来的地址!

七年前,我就应该入职的单位!

方州。

现在的我要找到她,除了来这,没有别的去处!

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眼前的所在完全不像是方州的总部!

地方太破!

逼格太低!

停在巷道里的车,也和方州的大名完全不配!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风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想起关于方州的种种传说,我只犹豫了一瞬,便自走了进去。

那木门倒是很古老,厚达两寸的门上还残留着不少原装的铜钉。

看铜钉内的楠木,最少也能追溯到清中期。

印象中,这紧挨着孔庙的建筑在解放后好像是某个机要单位的办公重地。奇怪的是,在规划后这地方应该划进孔庙景区,却是单独保留下来。

站在大门口,目之所及只能看到一堵高高的照壁。

秋分后的风吹来,我脖子一阵阵清凉。

看着照壁上褪色的吉祥图案,我有些恍惚。

早班车进了东城,我在青年旅馆洗去七年污垢,剪去垂腰乱发,换上新衣,整个人焕然一新。

七年前的今天,少年班解散,原本当天就应该来方州报到入职。但阴差阳错,却是等到了现在。

我不知道七年前的派遣函还能不能用在今天,但我还是要来!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找到她!

我要见到她。哪怕匆匆一眼!

我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她说,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回忆如水,思念如潮。

我的心突然跳动得厉害,脚步加快。

“嘿!”

“干什么的?”

“说你呐!”

一声洪钟般的的京片子炸响,一个又秃又亮的大脑袋从收发室中探出:“给我站住。”

我驻足侧望,不由得微微一怔。

收发室的肥猪秃老亮蒙着一只红色的眼罩。

两根细细的红绳缠绕在脑后,看上去异常诡异。

配上秃老亮凶神恶煞的面容,倍显恐怖。

“大爷。我找人。”

“找你大爷!”

“这儿没你找的人。”

独眼光头毫不客气指着我,粗暴叫道:“诺诺诺,瞅见没?办公重地,游客勿入!”

“那么大的警示牌你没长眼儿?”

“出去。”

我静静说道:“我只看见办公和客入。”

独眼光头瞪了我两眼,朝天鼻哼着:“警示牌掉漆了。”

“少给我打马虎眼儿。警告你,你若不听,后果自负。不是吓你。”

撂下狠话,秃老亮缩回收发室,抄起收音机紧贴耳朵,嘴里哼哼唧唧。

“我来报到。”

独眼光头似乎没听到我的话,埋着头自顾自哼着京戏。

我迈步走到收发室窗口,默默将一张褶皱深深的A4纸递了过去。

“大爷,我来报到!”

“报到?”

“啥?报到?报啥到?”

“入职!”

秃老亮慢悠悠一点点抬起脑袋,残存的被横肉遮盖的右眼努力睁开,眉头上顿时多了十几层沟壑。

“入职?”

“嘿。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