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几个月过去。
杨欣在这几个月里,回了学校把毕业的事情搞定,又回到了牛村。
而他申请的贷款早已批了下来,他用这笔钱租了村里的机动田,又买回了一批红橘作为砧木,在父母和村里面一些人的帮助下,完成了机动田的栽种和嫁接。
同时因为部分村民嫁接失败的经历,让杨欣认识到,除了给他们传授技术外,还应该经常提醒这些村民要注意和警惕的事情。
比如说到了秋季,他就长扎在果园中,警惕着红蜘蛛的蔓延。
红蜘蛛的学名叫做叶螨,是一种繁殖力很强的害虫,而且它的个头很小,不到一毫米,隐藏在叶片背后,很难被发现。这种害虫要吸食植株的汁液,会破坏叶片里面的叶绿素,让叶片呈现出灰黄色,甚至提早掉落,对于植株的存活以及挂果,都会出现极大的影响和破坏。
村民们纷纷被杨欣发动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跟着他学习培育春见需要注意、重视的种种情况。但是有人学的认真,有人就不是那么仔细了。
转眼到了年底,部分营养比较好、长势比较喜人的春见植株,开始有了挂果。
不过这是嫁接的第一年,能挂果的植株比较少,果子也不多,品质也要差点儿。
即便如此,看到嫁接植株上面挂着的果子,村民们还是很亢奋。因为这些果子,证明他们的努力和辛苦没有白费,开始有了回报与结果。
等到这些柑子成熟,有人迫不及待的摘下了几个,掰开品尝了味道。
甜!
虽然还没有到最甜的时候,可依旧是比别的柑橘要甜。
村里面之前没能分到春见柑吃的人,在这个时候也都分到了几瓣。而在吃了春见柑后,再让他们去吃普通的柑子,他们就觉得受不了。
酸牙,涩口,让人牙齿都被惊到了。
“这个春见柑,怎么这么甜?”
之前对春见柑的味道心存怀疑,没有跟到杨欣种植春见柑的村民,在尝到了春见柑的甘甜滋味后,都很惊讶。同时也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们没有迟疑怀疑,也跟到搞,那么等到明年,嫁接的春见柑正式大面积挂果的时候,是不是也能跟着赚一笔呢?
不过很快,他们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春见柑味道确实不错,但好不好的卖,能卖到什么价钱,谁也说不好。
毕竟在过去的这两年里,各种柑子的行情都不怎么好,而春见柑的嫁接培育不仅耗时耗力还耗钱,他们觉得还是再稳稳、再看看的好。别到时候力出了,时间耗了,钱也花了,却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像前几年里,村中一窝蜂去种金钱草一样。
这种跟风种经济作物却亏钱的事情,他们都经历过,甚至还不止是经历了一次,这次怎么说也得小心、谨慎些才好。
杨欣也在自家的果园里,摘了一颗成熟的春见柑,剥开后吃了一瓣,把剩下的分给了父母和春晓、许先国。
“感觉怎么样?”他等众人吃完后问。
“我都快忘记之前吃的春见柑是什么味道了。”许先国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才回忆道:“感觉是不是没的那么甜,汁水也没那么多?”
“确实是这样。”杨欣点头道,“这些植株嫁接还不到一年,能结果就不错了,味道差点很正常。不过现在它们的味道,也要比本地其它的柑子好吃不少。等到明年正式上市,口感和味道只会更好。”
许先国和春晓等人齐齐点头,都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紧接着春晓又问:“这些成熟的果子,你打算怎么处理?要卖出去吗?”
对于大部分的村民来说,都希望自家果园里面结出来的春见柑能够快点儿上市卖钱,但是杨欣却觉得,把第一批春见柑上市,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首先是量少,这次挂果的植株并不多,挂的果子也少,就算卖掉也赚不到几个钱。其次是味道,嫁接才一年的春见柑,尚未成长到最佳状态,结出来的柑子也不是它的最好口感和味道。
如果在这个时候让春见柑上市,恐怕无法让牛村春见柑的名头一炮打响。
名头不响,就卖不出好价,等到其它地方也开始种春见柑后,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响名头,立起牌子的牛村春见柑、蒲县春见柑,要面露的市场竞争压力,将会大出许多。
杨欣把自己的担心和想法,向春晓、许先国等人讲了一下。
春晓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略作考虑后,点头表示同意:“第一印象确实很重要,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上市,虽然比别的柑橘要好吃,可是当顾客吃到了其它地方的春见柑后,肯定会觉得我们这里产的不如别处的好吃。一旦有了这样的主观印象,将会对咱们的春见柑起到极大、极坏的影响,后面再想要挽回,需要付出的代价和努力,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许先国听了杨欣和春晓的话,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抽了口旱烟后,点头表示认同:“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我来想办法给村里头的人做思想工作,让他们别着急出售这些春见柑……好在这一次挂果的树子不多,果子也没多少,他们就算真要拿出去卖,也卖不了多少钱。只是杨欣你说,别的地方也开始种春见柑了?是收到什么消息了吗?”
杨欣告诉许先国:“我之前回学校拿毕业证的时候,听我的老师讲,除了我们这里,别的一些地方,也有果农开始试种春见柑。毕竟这种柑橘的口感和滋味,有目共睹,没有人是傻子。有了更好的柑橘品种,自然会有人愿意尝试。而且红富士之类的水果,也打响了日本水果的名头,让人觉得从日本引进的水果更好卖,也更容易卖出好价钱,自然就会有人愿意尝试。”
许先国听了杨欣的话,眉头顿时紧锁了起来,两条眉毛都快要连成一条了,同时一口接着一口的抽起了旱烟,一看就是有心事。
杨欣只当他是在担心竞争,出言安慰道:“许叔你放心,我们这里的环境,是最适合春见柑生长的,此前我带回学校的那些果子,经过老师们的评定后一致认为,有超越日本原产的希望。而且咱们起步也早,就算别处的春见柑出来了,咱们也争得过。关键呀,还是要打响名气,立起品牌,让人一说到春见柑,就想到我们牛村!这样就算别处也卖,我们也不怕。”
“我不是在担心竞争,我担心的是,会不会搞到最后,又要搞价格战那一套。”
许先国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年里,柑橘的行情不是太好,导致种植柑橘的果农为了能够把自家果子尽快卖出,纷纷降价,于是就造成了恶性竞争,让柑橘的价格越来越低,果农的收入越来越少。
“这就是我想要打响名头,立起牌子的原因。”杨欣告诉许先国:“只要咱们把名气打响,让消费者一听到春见柑的名字,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咱们蒲县牛村的春见柑,那咱们就不需要跟人打价格战了!就像是烟台的红富士苹果,卖的贵吧?比普通的苹果贵出了那么多,可消费者就认它。一是因为它确实好吃,二是因为它的名气已经打响。价格就算有波动,也不会太大,更不用惧怕别人的价格竞争了。甚至还会因为别人价格卖的便宜,让人觉得他们的春见柑就算要差些,否则为什么会卖的便宜呢?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大家都是懂得的。”
许先国觉得这话有道理,连连点头,不再迟疑,当天就召集村民开会,把杨欣的想法和建议讲了出来,给村民们做思想工作,让他们忍一忍,不要着急把今年成熟的这些春见柑拿出去卖,从而坏了牛村春见柑的名声。
说实话,对于这个建议,村民们一开始的时候都不理解,也不同意。
在他们看来,春见柑已经成熟,就算味道还有欠缺,但也比普通的柑子好吃许多,甜度也够,不说卖出多好的价格,至少比普通的柑子贵上个一毛两毛,相信也会有不少人愿意卖,能够很快卖得出去,就算量少,可蚊子腿儿再小,那也是钱啊。
可是现在,杨欣和村里面却让他们不要着急卖,这让他们很不理解。
有钱不赚,那不是王八蛋吗?甚至还有人当即就出声质问,说杨欣和村里面到底是帮我们发家致富的,还是拖我们后腿?
杨欣和春晓站了出来,把原因向众人细细讲述,告诉他们现在卖春见柑,因为量少、味道也没有到最佳,卖不了多少钱,反而容易伤了牛村春见柑的名头,让后面的春见柑不好卖,还不如再缓缓,等到明年春天大量上市的时候,卖出个好价钱!
他们解释了一番后,许先国又站了出来给大伙儿做思想工作。
说实话,牛村的这些人,大多上了岁数,对打响名头、立起品牌这种说法不怎么听得进去。在他们看来,农产品还能打响啥子名头,立起啥子品牌?不如把钱揣进包包来的实在。
所以多少觉得,杨欣和春晓是在忽悠他们。最后还是许先国用自身的威望,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大多数人说服。最终进行投票,以多数服从少数的原则,通过了这一决议。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对此很不满,甚至在第二天一大早,趁着村里面的人还在睡觉,就把偷偷摸摸把自家果园里面成熟的春见柑摘了下来,拿背篓装了,一路步行出村进镇,然后坐公交车跑去县城里面卖水果。
这个就是爱占便宜,不愿意服从决议的人,正是秦婆婆。
直到傍晚的时候,秦婆婆方才满面红光的回到村里。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怎么地道,不敢叫人知晓,强忍着没有给人吹嘘炫耀。然而她刚走到自家院子,便看到了许先国、春晓和杨欣坐在她家院门外,一副等了她许久的样子。
“你……你们这是来找我的?有啥子事吗?”
秦婆婆明显有些做贼心虚,但是很快又直起了胸膛,心想我卖的是自家种的春见柑,又不是像以前偷别家的水果蔬菜卖,有什么好心虚的?
杨欣、春晓和许先国三人看到秦婆婆回来,纷纷站起了身,春晓还垫着脚,往秦婆婆的背篓里面张望了一眼,里面已经空了。
不,不能说是空了,春见柑虽然卖光,但是背篓里面却多了几块肉。
春晓笑了笑,说道:“秦婆婆,看来你今天的生意挺不错嘛,东西都卖光了?”
秦婆婆见三人的脸色还算好,心里面更加踏实了些,但是嘴上却没有讲实话,打了个哈哈,找借口说:“是啊,摘了些野菜到县城里面去卖……你们知道的,现在城里面的那些人,就喜欢吃野菜。”
“好了秦婆婆,你就别跟我们撒谎了,我可是看到你在县城里面卖春见柑的。”
杨欣摇了摇头,拆穿了秦婆婆的谎话。
许先国则板着脸:“秦三姐,你说你到底是啥子意思?昨天村里开大会,说好了今年先不着急把春见柑拿到市面上去卖,你前脚同意,啷个后脚就反悔,偷偷跑去县城里面卖春见柑了?如果村里头的人都像你这样子干,那这个决议还有啥子意义?”
秦婆婆没有想到,自己的谎话竟是这么快就被拆穿。
但她并没有羞愧不好意思,反而是把腰一叉,哼哼着说道:“要我说,你们这个决议本来就没有意义!再说了,谁说我同意这个决议的?昨天我投的可是反对票!我没有同意的事情,凭啥子要我遵照执行?”
顿了顿,她像是反应了过来,眼睛陡然一亮,大声叫了起来:“杨欣,你怎么会去县城的?啊,我晓得了,你肯定也拿着春见柑去县城里面卖了是不是?你娃儿当真做的出来哦,喊我们不许去卖春见柑,自己却偷跑到城头去卖。啷个嘛,生怕我们抢了你的生意嗦?你真的有点歹毒哦。”
自以为是占到了理,识破了杨欣虚伪面貌的秦婆婆,大声喊了起来:“快来啊,都来看啊,杨欣不让我们去城里卖春见柑,自己却跑去卖了,你们都遭他骗了!”
杨欣没有想到,被他们逮了个现行的秦婆婆,居然是贼喊捉贼,栽赃嫁祸。
但是他也不着急,因为他今天去城里面办事,是给村委会报备过的。村委会的人,甚至好些村民,都知道他进城是去做什么。
而在此刻,被秦婆婆叫喊声吸引来的村民,在听清楚了她叫嚷的内容后,纷纷摇头,更有人让她少说几句:“秦三娘,你莫说了,杨欣今天去县城做啥子,我们都晓得。他可不是去卖春见柑的,他是去帮我们联络明年销路的。”
更有人看到了秦婆婆的背篓,联想到今天一天都没有在村子里面见到她人,顿时明白了原因,冷笑着说:“耶,秦三姐,没想到你除了喜欢占别个的欺头外,还喜欢颠倒黑背哟。依我看,明明是你违背了村里头的决议,偷偷摸摸跑到城头去卖春见柑,结果却倒打一耙,污蔑杨欣。我看你这个人,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秦婆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叫来的‘帮手’,居然没有帮着指责杨欣,反而全都帮着杨欣说话,这让她又惊又怒:“明年的销路用得到这么早去联络哦?他肯定是在骗你们的。你们这些瓜娃子,居然是被一个娃娃家给骗了,还帮到他说话,你们到底是有好瓜嘛!”
许先国在这个时候也听不下去了,呵斥道:“够了!秦三姐,你还嫌自己丢的脸不够大?我给你说,杨欣今天进城,是给村委会报了备的。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人进的城,还有春晓跟到在。他进城,是为了明年春见柑大量成熟上市的时候,能有水果贩子愿意到村子里面来采购,从而解决销路的问题,可不是你以为的,驮着几个柑子到城头去卖钱。”
秦婆婆见许先国生气发火了,还是有些害怕。
许先国在牛村当了很多年的村书记,威望在那儿摆着。
但秦婆婆还是不认为自己有错,等到许先国讲完后,便梗着脖子道:“我卖自家果园里面结出来的果子,有什么不对?再说了,他杨欣不卖,那是因为你们帮着他申请了扶持补贴,申请了贷款。他现在是大款了,腰杆子硬了,瞧不起这点钱,当然可以不卖。但是我不得行。我一个穷老婆子,没得钱。我要吃饭要过日子,就只能卖了这些春见柑,换回来钱,才吃得起饭。你们不让我卖,就是不要我活命!那我就要去镇上、去县里面问问,现在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还是不是人民当家作主!是不是不许人民赚钱吃饭?要把人活活饿死!”
秦婆婆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干脆是坐在地上撒起了泼,让杨欣和春晓两人看的是目瞪口呆,没有想到一个人耍起无赖,居然能到这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