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思维

说过了阴阳，再来说一说五行。五行的发展与《易经》是完全不同的，五行是西北高原的文化，沿黄河发展下来，纯属中国北部的文化系统。就好似我们提到了孔孟，知道是周代鲁国的思想，而老庄思想则是南方的楚国文化。

看见了“五行”这两个字，好像我们要开始算命了。不过，算命的确也是根据天地间的法则。五行是天文的代号。一方面是抽象的原理，一方面也是实际的应用。

《易经》上说“天行健”，“行”就是动的意思，《易经》的基本原理是说，一切都在运行不息。有人说西方文化是动的，东方文化是静的，不知是根据什么。我们姑且不论西方文化的好歹，只证明中国《易经》的文化，是生生不已，一切都在不停地进行着。

究竟五行是与《易经》同时开始的，抑或是在汉代开始的，说法不一。但是，汉代时期对于抽象理论科学的建立，极有成就，是一个不可抹杀的事实。

五行是金、木、水、火、土，它们代表了宇宙天体中五个星球：金是太白星，木是岁星，水是辰星，火是荧惑星，土是镇星。这五个星，加上太阳与月亮，称为七政。太阳与月亮是经星，五行之星是纬星。这些星球的辐射能，影响了地球，地球当然也在放射能，而影响其他星球。

木代表生发的功能，在人体代表肝。金代表破坏性及坚固的本体，在人体代表肺。水代表了冷冻，在人体代表肾及大小肠。火代表了挥发功能，在人体代表心。土代表了中和之性，有中和金木水火的功能，在人体代表脾胃。

依照综卦的道理，一切事物都有一种相对性，凡是有好处的，一定也有缺点；有害的，也必有其利益的一面。五行的本身，也是如此，所以五行是相生相克的，它们相生的次序如下图所示。

五行顺势相生，隔代相克如下图所示。

在八卦的方位上来说如下图所示：

实际上，四川、西藏乃多金之区；东部生长茂盛；北方天寒，冻结较久；南方则气温较高。

了解了五行的相生相克的道理，就会明白中医不是头疼医头的原因。一个人感冒咳嗽了，肺部有了麻烦。肺是金，要想帮助金增加力量，必须先去扶助土。因为土能生金，土是脾胃，所以说一定要同时调理脾胃，并顾及肾水及大小肠。

事实上，金（肺）有毛病，一定会连累到土及水，所以肺有了咳嗽，胃气绝对不适，肾气也受肺金的影响，而引起耳鸣。

中医的理论根据五行，在治疗的时候，要找到病源之所在，彻底的治法，所以不是头痛医头，而成为头疼时，反来医治其他的部位了。

看到了五行，以及人体的内脏也以五行来代表，不禁想到了《内经》中的一句话：“肝生于左，肺藏于右。”照生理解剖学看来，肝脏分明在人体中的右边，而肺又是两叶，藏在胸腔内的左、右两边。那么，《内经》不是在胡说八道吗？绝对不是的！“肝生于左”，《内经》并没有说肝生“在”左，这不是部位的解释，而是气脉流动的解释。中国医理注重气脉的问题，肺的气脉就是从右边流动出来的。

五行的原理，最初是应用在天文上，与医学是毫不相干的，研究一下司马迁的《史记》，就可以明了。司马迁的真正学问，在他所著的八书之中，其中《律书》《历书》《天官书》等，都是述说人类生命与宇宙法则的关系。在司马迁的《史记》之中，最重视的是《游侠列传》（侠义的行为）、《货殖列传》（经济问题）、《日者列传》《龟策列传》（卜卦）。

太史公司马迁是一个天文官，精通五行阴阳，在《史记》中记述了汉武帝嫁女选吉日的事，因各家说法不一，最后由武帝圈定。关于在卜卦中所重视的灵龟，司马迁也指出南方有人吃龟肉之事，等等，似乎说明了这一切都有理，但是这些理也并不是绝对的。

不过，遍阅《史记》，却找不到五行阴阳与医的关系。看来司马迁对医的态度，只是承认医的需要，却并未尊重医学，亦不重视医学，不认为医学是一门了不起的学问。

既然在《史记》中找不到阴阳五行与医学的关系，再来看魏晋时代的情况。因为两汉时代过于重视阴阳五行，对文化造成极端的困扰，到了魏晋时代，产生了玄学。这种谈玄的风气，完全是对五行阴阳的反抗才产生的。这个反抗的潮流，演变到了唐代，才算使文化稍稍脱离阴阳五行的羁绊。战国的阴阳家们，将原来应用在天文上的五行转而应用到医学上；在那个时候，医学已有相当完备的理论体系。像后来的华佗这样的大医师，都是由研究医术而追索到哲学的范围，再由哲学而返回应用的医学技术。

阴阳家将五行阴阳的道理套在已经颇为发达的医学上面，形成喧宾夺主之势。实际上，医学的理论并不是根据五行而发明的，所以我再三提出丢弃阴阳五行之牢困，也是根据这个基本的道理。医理学的本身，具有高深的理论基础，在针药、气功等各方面，以及时间与空间的重要性和相互关系，都是要兼顾的。明白了这种原理，绝对不需要用五行的法则来束缚医学的应用。相反，我们对于把五行勉强应用在医学上要在下面提出些疑问。

五行配合人体的五脏，所产生的五行生克，使我们产生疑问。首先木是春天，五脏之中主肝。凡是春天的病，难道都是肝脏的问题吗？秋天是金，金又主肺，可是秋天所患的病，也不可能尽是肺病。

五行和人体方位是来自《易经》象数的一门学说，如果应用到人体上也是大有疑问的。因为把一个判断方位的罗盘置入人体是不准确的，对医学来说更是毫无价值可言。如果说方位对人体真有些关系的话，那只能说是地域的方位，住在北方的人与住在南方的人病情变化是不一样的。我一向主张冬天可以吃冰的、冷的，而夏天却要喝热茶，不愿吃冰淇淋。许多人赞扬中国人能适应环境，也是与懂得方位有些关系。

苦味入心，酸味入肝，甘甜入脾，辛辣入肺，咸入肾。药多半都是苦的，难道都是治心病的吗？山西人最喜吃醋和酸的，他们的肝脏是否和其他省的人不同呢？川贵一带的人嗜食辣椒，但我相信，他们的肺病患者在比例上也不是最高的。这些都是五味配合五行生克方面的疑问。

阴阳八卦和五行，只能在抽象的观念上以及理论上，保持着一种说法，但在医学的应用方面，绝对不应该应用这些原理来束缚医学。

（选自《易经与中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