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月下追韩信,成了千古奇谈。
但刘陵觉得,若是自己今夜死在辽人骑兵的追击里,那便是千古奇冤。
自己瞧见那一箭应该是射中了韩已辛,后者却不屈不挠地带着骑兵追了上来,紧紧咬在后面,时不时喊两句劝降的话。
刘陵的军营离石门镇只有半里路的距离,他决定等回到营中,就立刻下令撤出这儿,等着郭药师带兵过来。
“刘陵,你若是愿意归降,我主定然能封你大将军!”
刘陵没回头,扯着嗓子吼道:“是不是把老婆让给别人玩的大将军?”
先前那一箭,射在韩已辛的腿上,但这一箭,则是预备着要射在他心里。
毕竟,刘陵到现在还以为韩已辛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因为老婆受辱,才私通辽人把萧干放了进来。
但听韩已辛在后面奋力劝降,刘陵皱起眉头,觉得这厮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你放辽人进来杀张令徽爽就完了呗,现在还撺掇着我一起投降,这么舔辽人的吗?
前面已经是营寨,箭塔上值守的士卒瞧见两批骑兵一前一后冲过来,意识到出事了,当即擂鼓示警。
沉沉夜幕中,鼓声传递到营寨的每一处,短暂的沉寂后,睡眼惺忪的士卒们走出营帐,匆匆忙忙披甲牵马。
甚至,营寨大门打开后,立刻就有一支百余人的骑兵冲出来接应。
虽说相信赵鹤寿等人,但出于对张令徽的恶意揣测,刘陵临行前还是做了吩咐,若是没在约定时间内回来,那他们明日就可以撤退,直接回涿州去,将事情报告给郭药师,后者会以此为借口弄死张令徽。
眼见着已经不可能追上刘陵,韩已辛开始在后面骂骂咧咧,刘陵放缓了马速,和出来接应的骑兵汇合后,几名跟随他一路冲过来的亲兵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韩已辛还站在原地。
刘陵抬起马鞭指着他,喊道:
“你早就跟萧干来往了?”
“他是我主人!”
啧。
刘陵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话大概是“他是我主公”的意思。
“那今夜的事?”
“是张令徽那厮为了陷害你,特意让我去做了这一场戏,哈哈,”韩已辛面目狰狞地笑了笑,“刘陵,不是我说假,你常胜军中都是张令徽这等小人,偏偏你地位还不如他们,
郭药师更是将你安排在城外建立军寨,那其中的意味,我不信你不明白!
刘陵,跟着他们有什么好?”
刘陵沉默了片刻,知道双方不可能达成共识,另一边,张武已经把弓箭接过来,递到他手中,他抚摸着硬弓,最后问道:
“那个被张令徽玩的女人,不是你老婆?”
“正是我妻。”韩已辛回答道。
“......”
刘陵有一种荒谬感,而这种感觉,在今夜出现的次数未免太多。
他拈弓搭箭,箭矢飘起的时候,韩已辛那边也响起弓弦崩回的声音,双方,同时射出了冷箭。
只不过韩已辛那边射出的大概只有两三支箭,而刘陵这边,但凡冲出来的骑兵,几乎人人身上都有弓箭。
韩已辛似乎还活着,骂骂咧咧地转身逃跑。
今晚,大家都很命大。
等那边逃跑之后,十几名骑兵策马过去查看,发觉刚才那一轮对射,韩已辛那边至少有十来个骑兵被当场射杀。
萧干一路败逃,自然很穷,大部分的士卒都只有一把兵刃,哪怕是骑兵,披甲率也不是很高的样子。
“将军......”
刘陵放下弓的时候,身边张武已经痛的满头冷汗,他背上插了两支箭矢,一路硬撑着逃到这儿。
“传令各兵卒立刻上马,撤离此处,分出使者,告诉涿州那边,张令徽放纵部下与辽人私通,怀疑其谋反,石门镇因此已经失陷了。”
“诺。”
“路上给你治伤。”
刘陵查看着张武的伤势,后者勉强笑了一声,“不打紧的。”
在刘陵的命令下,整个营寨被直接抛弃,全军大多骑马朝着后方撤退,若是没马的士卒,则是两人一骑,因此当萧干彻底拿下石门镇全城后,领着兵马赶来,却只看到了一座空荡荡的营寨。
而这时候他也才发觉,不光是营寨外面,营寨里面修建的也很齐整。
他端详着整个营寨,脸色阴沉下来。
“刘陵此贼子不除,日后定然是第二个郭药师!”
......
渔阳。
先人曾有诗曰:渔阳颦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当地,似乎也有安禄山部将的旧迹故居,这也映衬出此城的年代很久远,古老的城墙上,有漫长岁月留下的痕迹。
刘陵一入城时,整座城的兵马里面,居然有一个裨将两名校尉选择听命于他,原先渔阳城的宋人官员被直接架空,甚至不清楚为什么那三人要背叛他。
“发动全城军民,修缮城防。”
刘陵站在城头上眺望远方,逐一下达命令。
他本部九百多人,在石门镇的时候几乎没有折损,入城后,渔阳这儿约莫有一千四百多人的守军,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州兵,战斗力不高,面无表情地看着刘陵。
哪怕后者顶着大宋团练使的名头,其实并不好使。
燕地各处都开始安插由朝廷派出的大宋官员,实际掌控地方的还是郭药师和常胜军的将领,看重的,也还是常胜军的身份。
“刘将军,”那名裨将站在他身边,“郭公何时会到?”
“很快。”
刘陵心想着眼前的事还是照着历史进程来的,张令徽等人丢失石门镇,只要消息送回去,郭药师为了落井下石,肯定会选择全军压上。
常胜军能打,而宋人奶量充足,兵甲粮草之类的辎重终于及时送来,郭药师趁着这机会,哪怕是击退萧干也算是大功一件。
“最多五日,后方援军必到,你我皆有军功,到时候没人会在意那个宋人官员说什么。
先将犒赏发给城内的将士,向他们允诺,此战之后每人皆有重赏。”
萧干的兵力约莫有万余人的规模,靠着城内兵卒,守几天渔阳城应该没问题。
就在这时候,旁边忽然有士卒来报告,道:
“东城门外有一支残兵叩城,自称是石门镇的溃卒,要求入城。其为首者,好像自称是张令徽。”
......
石门镇失陷的消息很快传递到后方,郭药师听使者说完话便勃然大怒,当着王安中等宋人官员的面,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茶水,顿时泼溅了一地。
王安中看到自己的官袍上染了点茶水,不由得面皮抽动,犹豫片刻,还是劝说道:
“还请郭公息怒,张令徽还不知是否身死,眼下还应以抵御外寇为重。
再者,就算他还活着,回来以后,也还得交由咱们朝廷判决其罪责才是,
郭公万万不可妄动私刑呀。”